青龙寨中设有招聘士兵的职位，负责誊写文书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将，以往也有被寨子收留的人投身保护寨子的战争中，但这次来的是个姑娘，还是叫人大吃一惊。
他眼神复杂地将姜沅从头打量到脚，重复了一遍：“姑娘，你说你是来作甚？”
姜沅面不改色：“我来参军。”
她虽然一身衣裙，却并未穿戴什么华丽的绸缎，只是穿不惯普通麻衣，所以换了棉布，一眼瞧上去和那些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裸露在外的皮肤瞧着十分白皙，看起来不似吃苦受累之人。
小将没有嘲笑她不自量力，只是善意提醒道：“我能理解姑娘一片善心，不小心就会要人性命。哪怕姑娘有好身手，但刀剑无眼……”
说着，他往姜沅右手的长剑看了过去：“可不是凭着一把剑，就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姜沅挑了挑眉，认真了几分：“我自是清楚其中利害，多谢小兄弟提醒。只是你们能在战场上御敌，我又如何不能？”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与其做无根浮萍漂泊一生，不如痛击敌寇护我家园。小兄弟以为如何？”
她这句话说得振聋发聩，那小将浑身一震，猛地望过去，恰巧望进她那双认真的眸子。
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意，小将脸上也带出几分笑，将她的名字郑重写在竹简上：“姑娘所言极是！自今日起咱们便是同袍姊妹，随我来，我带你前往营帐！”
姜沅眼带笑意，跟在他身后去见了自己未来的长官。
她刚入军营，还是第一位女兵，小将把她的说辞说于伍长听后伍长更是连声道好，又亲自试了试她的武功，发现姜沅有一把子力气，身手还不赖，当即欣然接受了这唯一的例外。
青龙寨几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青壮年几乎都在战场上，危急关头，自然也不会计较她女子的身份。
说句现实的话，到了战场之上，谁管你是男是女？只要能砍下敌人的头颅，那就是好兵！
士兵们休息的日子并没有多久，不过三天，战事又一次打响，这次护城军的攻势尤为猛烈，前线一片焦灼。
姜沅身披藤甲，站在队伍中央，在伍长的带领下往前冲。
像她这种小兵，几乎没有看到前方大将军的机会，只能与同样的小兵厮杀。
战争从来都是拿人命去填，身边有人受伤有人倒下，姜沅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冲来的敌人，仿佛一头即将捕猎的黑豹。
她是什么人？是经历过枪林弹雨厮杀、在生与死边缘徘徊的人。
当初卧底的时候，拿着热兵器干架，可比冷兵器砍人刺激多了，脑子里早就多了一根反射弧，敌人的动作在她眼里仿佛是慢放镜头，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
姜沅神经紧绷，数着自己剑下亡魂，一把剑几乎被她抡出了残影。
敌人刺来的长枪擦着手臂划过，手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姜沅眼神一厉，一手握住长枪，下一瞬手中的剑就已经刺穿了来人的喉咙。
她躲闪的动作极快，敌人围攻之下也只受了皮外伤，倒是叫围攻的人生了几分怯意。
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先前那些护城君看他细皮嫩肉还当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动起手来对方变成捕食中的豹子，自己却像是被捕食的小白兔，只能任人宰割。
护城军与青龙寨人数悬殊，通常要一个青龙寨士兵砍死两三个护城军，才算够本，每一场仗都像是最后一场，要是顶不住，青龙寨所有人都会被打成匪寇或反军，然后斩首。
每一场仗下来，青龙寨的人数都会以肉眼可见的情况减少，姜沅就这样在战场上待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她进步十分明显，原本只是熟悉热兵器的她如今已经能将长剑如臂驱使，身形也拔高了许多，不能说脱胎换骨，但整个人黑了几分壮了几分。
放到她所在的时代，是一眼望过去能叫人直呼小姐姐好帅的程度。
又是一次战事初歇，姜沅带着一身伤回到家中，坐在门前借着光处理伤口。
汗水打湿了额前几缕碎发，小麦色的手臂上是一道明显的刀伤，她咬着绷带，用力将被血浸染的绷带拉紧，皮肤下是鼓动的、薄薄的肌肉。
这一幕充满力量的美感叫苗招娣脸颊发烫，可在触及姜沅的伤口时，她还是鼻头发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下次您别冲这么狠，每次回来都浑身是伤，赵大娘看到又该心疼了。”
姜沅当然看得出对方这是在心疼自己，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你家小姐我现在手下有十个兵了，自然要冲在前面，把他们保护好。”
是的，经历两个月的时间，她升官了。
苗招娣捧着她的手臂，小心抚摸绷带，气愤道：“那些护城军真讨厌！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
小姑娘在寨子里住了这么久，和周围人感情不错，在她心里，她早就是青龙寨的一部分了。
自从跟着姜沅，苗招娣硬生生从瘦骨嶙峋一小只被养出了血肉，虽然还是身量纤细的小姑娘，但脸颊两侧的肉充盈起来，看起来格外讨喜，寨子里的大婶们都喜欢她。
姜沅叹了口气：“有时候对错也没那么重要。”
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挡了人家的路，都要被清除。
苗招娣一咬牙，脸上带了些恨意：“小姐，我要和你一起上战场！一起杀光护城军！”
见她张牙舞爪像只小猫，姜沅笑着伸手胡乱揉了一把她梳好的两个小揪揪，心情好了不少：“你还是个孩子，上什么战场？人还没枪高，老老实实在家里带着吧！”
苗招娣今年才十三岁，放到现在还在上初一，哪里能让她上战场？
虽然这些日子有好好吃饭，可她站起来才到姜沅肩膀，可不就是没枪高吗。
苗招娣瘪瘪嘴，犹豫半晌，还是担心道：“寨子里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咱们粮食……是不是不够了？”
姜沅心中一沉，方才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幽幽叹了口气，望着青龙寨的方向久久不言。
打仗是最消耗粮草的事，更何况还要负责前来投奔的流民的食物，有出无进，纵使青龙寨有万吨粮食，又能坚持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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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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