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病营多了一位赵大夫，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赵大娘在营中忙前忙后，李介和苗招娣负责给她打下手了，同时苗招娣也能跟着她学医，一举两得。
只是她的加入仅仅解决了伤兵无人医治的问题，青龙寨粮草不够，青壮年也死的差不多，这点士兵苟延残喘，根本无法与护城军抗衡。
殷成蹊和弟弟们商量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第四天，护城军依旧前的叫阵，青龙寨只能继续挂免战牌。
青龙寨所在的位置得天独厚，是易守难攻的好地形，两翼有崇山峻岭，确保护城军无法绕到后方攻打，门前又有一条大河，水流湍急，是绝佳的天然护城河。
解释为什么护城军只能强攻，而不是采取迂回战术偷袭的根本原因。
这次叫阵的依然是赵泉，他左手绑着绷带，整只手吊在脖子上，单手拎着他那把斩|马|刀，几十斤重的刀在他手中如臂驱使。
胯|下战马膘肥体壮，即使他受了伤，一眼望去，也只会叫人惊叹“当真好一位猛将”！
赵泉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扯了扯缰绳，率先出了列队。
他作为前锋，背后跟着好几千护城军，乌泱泱在河流对面站了一片。
望着青龙寨挂出的免战牌，赵泉高声嘲讽道：“青龙寨是没人了吗，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若是真男儿，速速开门与你爷爷战上一场！”
他并不将免战牌放在眼里，只是青龙寨不出来，他也不好越过湍急的水流前往对面，毕竟贸然进攻要消耗不少的人力物力。
但如果对方一直缩在壳里，他也只能命令全军渡河攻击。
赵泉喊话的声音十分嘹亮，哪怕站在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也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将站在城楼上探头往城外看了看，心中怒骂对方助纣为虐，却仍然只能默不作声先将情况报告给殷成蹊等人。
在古代，阵前叫骂十分正常，其目的一是为了气势上压倒对方鼓励士气，二是为了激怒将领扰乱思维，三则是揭对方短处，让对方从心理上畏惧。
但明显青龙寨的人都十分有理智，并不会因为叫他的骂急火攻心，陷于谋略之中损兵折将。
但赵泉的叫骂实在难听。
他并不像泼妇骂街一样什么都骂，反而专挑人短处。
譬如此时——
“殷茸安那个缩头乌龟呢？他兄弟不敢跟我较量，你们叫他出来！”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青龙寨就这点本事？一个个被爷爷吓得跟个缩头鹌鹑一样，只敢关起门来声讨爷爷，与背后说人坏话的长舌妇有何区别？”
“你等若实在畏惧，不如叫那天与爷爷交手的小妮子来，你们一干二郎躲在一个小姑娘身后，爷爷决计不会嘲笑你们！”
他说话不问候人祖宗，反而专挑短处说，叫人又气又无力反驳。
若是遇到没脑子的将领，说不定听了他的话，当真觉得姜沅锋芒太过，身为一个女人，抢了一群大老爷们儿的威严。
此话虽然带着强烈的性别歧视意味，但不得不说，这是整个世界的通病。
城楼上的小将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愤愤转头，将情况告知殷成蹊在从长计议。
而此时的殷成蹊在做甚？
他在劝阻他已经到耳顺之年的老爹放弃领军作战。
殷成蹊已是不惑之年，膝下有一儿一女，
常言道：十岁不愁，二十不悔，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人生七十古来稀。
青龙寨的寨主殷燮已经生了一头白发，因为早年走南闯北，落下了一身疾病，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变成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反而威风凛凛，像是一位运筹帷幄多年的老将军。
殷燮手上动作不停，手中战甲虽然多年未穿在身上，但仍然锃光瓦亮，看得出来时常保养。
他早年曾参军，曾当过中郎将，后来上峰贪|污严重，他不仅没钱娶媳妇儿，连饭都吃不上，一怒之下辞了官带着媳妇儿自己打拼。
——殷燮和他夫人少年相识，青梅竹马，后来发迹了也只有这一位妻子，连妾室都不曾有过，夫妻二人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是以一向身体好的他在老妻离世之后狠狠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殷燮房外站了一排人，他兀自在房中忙活，门外的殷成蹊几人却不淡定。
殷茸安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急起来仍只是团团转，望着自家大哥：“老大，你倒是快劝劝！咱爹上了年纪，哪能任由他上战场！”
殷诲之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却比他更稳重，但此时显然也稳重不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殷成蹊：“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咱爹那身子骨，哪里能上去打仗？”
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气却不小，固执起来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他们上去劝恐怕只会招来一顿马鞭。
一个个都是棍棒教育下出来的，面对殷燮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于是只能把希望放在自家大哥头上。
殷成蹊没好气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不敢劝，难道我就敢吗！”
三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叹了口气。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身盔甲的殷燮被兄弟三人吓了一跳，虎目圆睁，张口就要骂：“你们三根木头杵在这里做甚？姓赵的那小子都已经骂到家门口，快！跟你老子出去迎战！”
殷成蹊愁眉紧锁，劝道：“爹，现在不是交手的时候，咱们一没人，二没粮草，拿什么打？”
“况且您这个年纪……还是别上战场了，一切交给孩儿们……”
他话没说完，殷燮气得抬手就是一鞭子：“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你爹我老当益壮，什么叫我这个年纪！”
鞭子打在身上不痛不痒，殷成蹊却更加无奈了。
殷燮拨开几人往外走：“真当你老子老糊涂了？我难道不知道此时不是交手的好时机吗！但是咱们寨子山穷水尽，还不趁着尚有粮食，打上几场，难道真要等饿得没力气的时候任人宰割？”
他一面命人取来自己的大戟，一面道：“姓赵那小子骂的虽然难听，可也不无道理，咱们当大老爷们儿的不守住寨子，难道真要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不成？”
好嘛，殷燮也听过姜沅的大名。
他恨铁不成钢瞪了三个儿子一眼：“你们知道昨天李家媳妇找我说了什么？她说就算青龙寨坚持不住，她们女人也能上战场！”
“什么情况下才要女人上战场？那是家里男人都死光了、死绝了！”
“但是老子能怎么办？只能同意——老二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人开城门！”
“——靠咱手里那点虾兵蟹将，这仗肯定打不过！但是咱们殷家儿郎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寨子！”
“李家媳妇那帮娘子军都有勇气站出来御敌，难道咱们真要当个缩头乌龟不成？”
殷燮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所有人宁愿战死都不想逃，那他们就痛痛快快打一场！
左右无非是个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殷成蹊犹豫这么久不就是想保全寨子里的人吗？可是听了他爹这一席话，分明是所有人都要和青龙寨共存亡。
他心头一震，四十几岁的人当场红了眼睛。
“爹……”
殷燮别过头去，只觉得没眼看：“哭哭啼啼作甚！你去把那群娘子军叫上，今日一战不是咱们死，就是那群瘪犊子退军！”
殷诲之还想挣扎一下：“爹，赵泉虽然跟在李望（左丘郡太守）身边，但未尝不能以利诱之……”
殷燮翻了个白眼：“真当你老子是吃干饭的？这个办法我没想过？李望对赵泉有救命之恩，换做是你，你会因为敌人几句话就背弃救命恩人？”
殷诲之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
…………
打开寨门迎敌的命令传来，伤口还没愈合的姜沅霎时弹射起步，拎着战场捡来的枪就冲了出去。
那群娘子军终于过了明路，和所有人并肩站在一起，她们脸上虽然还带着本能的畏惧，可已有必死之心。
伤兵营中那些能站得起来的士兵也纷纷披甲上阵，都知道今日是最终一战。
伤兵在前面跑，大夫在后面追。
赵大娘和苗招娣、李介也被上药箱上了战场。
这场战斗如殷燮所料，十分惨烈，对方像是人命收割机，己方将士不停倒下。
赵泉受了伤，殷茸安正和他打得火热，姜沅这次没有贸然和他交手，反而是选择击杀小兵。
她瘸着一条腿，在战场上尤为不便。
同层次的人交起手来只是一瞬间的愣怔就足以要人命，姜沅选择降维打击。
苗招娣和李介也没有闲着，在战场边缘专门捡那些被打倒在地无力爬起来的小兵，将人拖出战场外。
两个孩子疯狂在危险边缘试探，赵大娘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
不仅仅是那些伤兵不断倒下，抱着死亡决心的娘子军也伤亡惨重。
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整个青龙寨，却无一人逃走。
自古以来逃兵就有不少，如青龙寨这般上下一心的实在罕见。
赵大娘心中涌起悲哀，一面安置再无反抗之力的士兵，一面担忧地往战场望去，直到今日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但是她没想过离开。
视线在无数士兵脸上扫过，有敌人、有友军，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忽然，她浑身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双老目死死盯着战场上那道身影。
赵大娘豁然起身，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和殷茸安交手的狗贼，怎么这么像她多年杳无音讯的儿子？！
计划明天入v，晚点挂公告，入v当天万字更新掉落，诶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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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狗贼！吾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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