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举办宴会多是在什么园林中,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宫中没有大片的荷花池赏荷,但宫外却有。
不久之前皇帝为了讨美人欢心,更为了给大病初愈的李含瑛去去晦气,斥巨资修建了一座园林,其中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无数,连修建房屋的横梁都千金难买,为此几乎掏空了国库。
好在他还没昏庸到克扣抚远军的军饷。
不过抚远军不少将领见皇帝都如此荒唐,自然也起了昧下银子的打算。
举办赏荷会的园林名为上颐园,园中分布着点景建筑物百余座、大小院落三十余处,建筑面积足足几十万平米。
上颐园将整条西洛河截断,甚至连整个洛都最大的群秀山也纳入其中,甚至饲养了不少动物,专供皇家围猎。
如今正是赏荷的季节,李含瑛只是撒撒娇,这座规模庞大的上颐园便被皇帝作为礼物送给她。
气得皇后不知摔碎了多少花瓶,太后也频频规劝,前朝的讨伐更是铺天盖地,竹简几乎堆满了御书房,但全都被皇帝下令拿去当柴烧了。
张夫人和樊虞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命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凑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大家的圈子。
受不住热的则坐在亭中,远远观赏风吹粉莲的美景。
一眼过去,西洛河上的荷叶一层叠一层,当真应了那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樊虞不怎么喜欢热闹的氛围,同张夫人打了个招呼,便找了角落人少的亭子坐下。
这种场景她就是来凑个热闹,也无意与其他人交好。
况且京中这些夫人小姐并非樊家当初交好的那一批,都看不上她这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乡巴佬”。
——不如说,与樊家交好的人全都被抄家灭族,她在京中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瞧着只会徒增伤悲。
樊虞举目远眺,撑着头倚在栏杆上,只将目光落在西洛河上,好似那片荷塘当真有举世无双的风景。
这一幕落在姜清眼里,就是没见过世面。
她是尚书府的女眷,自然也在参加赏荷会的人员中。
虽然当初姜沅大庭广众之下闹事给尚书府狠狠丢了一次脸,但自她出逃之后姜敛就称她得了失心疯,不久又宣称她已经去世,算是彻底将“姜沅”这个人从世界上抹杀,就为了避免有朝一日她后悔了回来。
姜敛却不知,他这位便宜女儿不仅没后悔,还在闵州的犄角旮旯悄悄发展势力准备谋反。
樊虞并不在意姜清的讥笑嘲讽,她甚至懒得往那边看一眼,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更是叫姜清憋了一肚子火。
姜清素来跋扈惯了,最是看不上如樊虞这种“下等人”,见对方这个态度,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正准备给人一个教训,皇后的仪架已经到了。
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唱礼:“皇后娘娘到——”
在场众人连忙双膝跪地,双手平放于膝上,头部虚靠近地面:“娘娘万安——”
皇后在高位上坐定,这才微微抬手:“起。”
于是众人这才站起身。
她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脸色有些不虞:“瑛贵妃还没来?”
明明是她办的宴会,却比她这个皇后来得还晚,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身侧的太监连忙躬身行礼,惶恐道:“听说是陛下临时将贵妃娘娘叫走……”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含瑛是被皇帝叫走,皇后脸霎时阴沉下来。
但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她也不好直接甩脸子,只好勉强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瑛贵妃不在,诸位夫人也别失了雅兴。西洛河的荷花开得正好,莫要辜负好风景。”
地下众人齐声道“是”,人谁都能看不出来她心情不佳。
坐在角落里的樊虞早就听过瑛贵妃的大名,此人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又一副妖妃做派,前两个月竟然要挖人的心肝下药,偏偏皇帝也信了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论,枉害了一条人命。
樊虞皱起眉,对传闻中的瑛贵妃又没了几分好感。
正当现场气氛一片尴尬,李含瑛才姗姗来迟。
唱礼的太监高喊“陛下到——”,众人跪了又跪,才听到随之而来的“贵妃娘娘到——”
皇后刚跪下,就听到唱礼太监那句“贵妃娘娘”,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不是变相叫她朝那个贱|人行礼了吗?
真是晦气!
皇帝乐呵呵搂着美人,李含瑛也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好似他二人是什么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起吧,不必多礼。”
皇帝摆摆手,主动坐在了主位的贵妃榻上,李含瑛顺势坐在他身侧。
从底下的角度望上去,倒好似两人平分江山了一般。
李含瑛那张美人面又明媚了几分。
涂着蔻丹的青葱手指捏着水灵灵的葡萄,主动送到皇帝口中:“陛下,您送臣妾的园子好大,臣妾得陛下宠爱,当真是三生有幸,便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她双眸氤氲着蒙蒙一层雾,柔弱无依攀附在皇帝身上,好似对方就是她的全世界。
皇帝果然心疼得不行,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胡闹!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爱妃还要与朕做一辈子的夫妻,可不能瞎说!”
“夫妻”二字一出口,皇后登时气得装也装不下去,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李含瑛。
李含瑛则是斜斜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嘲讽。
叫你和我作对,气死你个老妖婆。
樊虞从没见过传说中这位祸国殃民的妖妃,仗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偏僻,小心抬眸看去,正巧见到她嘲讽皇后这一幕。
李含瑛眉如远山,一点朱唇格外绮丽,哪怕多年不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樊虞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是下意识扶住凉亭的柱子才没有站立不稳。
是李含瑛!
瑛贵妃,竟然就是李含瑛!
说来当真是巧了,当年樊家被抄家灭族,李家也是被牵连斩首的其中之一。
樊虞心中十分愧疚,当年被流放之时还曾给李含瑛道歉,只可惜李含瑛恨极了樊家,丝毫不顾两人青梅之情,还曾扬言此仇必报……
如今说上一句“冤家路窄”也不为过。
好在李含瑛的注意力全在皇帝和皇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这位不起眼的“抚远大将军”的义女。
姜清倒是发现樊虞神思不属,但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猜到这位她看不上的草民能同高高在上的瑛贵妃扯上关系。
不过这场赏荷会燕无好宴,皇后被李含瑛气得当场失态,饶是姜清再拎不清,也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多生事端。
皇帝却好似没有看到皇后的脸色,专心致志享用李含瑛递来的葡萄。
余光瞥见恰巧站在人群前方的张夫人,他忽然来了兴致,主动出声道:“朕听闻抚远军的新军师樊礼是个有能耐的,张氏——”
被她点到名的张氏连忙往前一步,端端正正跪好:“陛下。”
只见皇帝目光从在场的贵女身上一一扫过,颇有些漫不经心:“你新认的义女不正是樊礼的侄女吗?”
樊虞心中暗道不好,皇帝已经把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倘若不出去见礼,就是大罪。
可是倘若出去,就要直面李含瑛。
她还没有做好同李含瑛相认的准备。
如今叔父大事未成,自己此时暴露,只会徒增麻烦。
李含瑛的情绪太过鲜明,她怕对方伺机报复,叫多年筹谋功亏一篑。
余光落在旁边的藕粉酥上,樊虞心下一凛,趁所有人都在恭恭敬敬听皇帝讲话,悄悄从藕粉酥上掰下一块,借着衣袖遮掩,迅速塞进口中。
几乎是在藕粉酥下肚的那一刻,她浑身上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疹,脑袋发热,脸上皮肉肿起,那张姣好的脸已然肿了一整圈。
樊虞从小就吃不得藕粉酥,只要接触一点,必然浑身起疹子,严重点甚至会引起窒息。
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她已然顾不得其他。
恰在此时,所有人的目光朝自己看了过来,樊虞好似并未察觉身上的异样,冷静从角落里迈出来,连忙就要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一张口呕哑嘲哳,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更让人害怕的是她那张脸——
竟然病得如此严重?!
樊虞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连额头都磕出了血。
张夫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她:“我的儿!这、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嗓子叫愣在原地的众人都反应过来,诸位小姐夫人更是捂住口鼻连连后退,生怕樊虞是染上了什么疾病,传染给自己。
底下乱作一团,很快就有宫人将樊虞抱到偏殿,由太医诊治,张夫人为了表现自己对义女的爱护,守在床前叫贴身婢女悉心照顾。
经历这一场变故,皇帝也没了问话的心思,带着李含瑛早早离开。
身坐高位的李含瑛遥遥往樊虞晕倒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对方露在外面长满红疹的一小截手臂,人群掩映之下连脸都看不分明。
可她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怎么刚好就在皇帝召见的时候发病了?
她看这症状,好似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不像是发病,倒像是赤游风(过敏)。
说来,她有一位“旧友”,也有此等病症呢。
李含瑛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眯,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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