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阵亡的消息传到青龙寨的时候姜沅属实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询问具体情况，就有人来报说太守府的马车停在了青龙寨外。
姜沅连忙带人出去查看，恰巧看到陆鸢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几个月没见，陆鸢憔悴了许多，鬓边竟然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白发，显然李宣阵亡的消息对他打击不轻。
姜沅连忙吩咐人收拾屋子，自己则上去搀扶陆鸢：“义母，这个节骨眼上您怎么来青龙寨了？”
陆鸢眉眼间满是疲惫：“李望说城中最近要生事端，让我来此处避一避。”
什么样的事端需要来青龙寨避？
恐怕和神龙教脱不了干系。
姜沅心中有了底，也不再多问，将陆鸢扶到她住惯的西厢房中，这才换来她的贴身侍女询问情况。
李宣阵亡一事十分蹊跷，简直毫无征兆，姜沅的手插不进抚远军，也只能向亲近的人询问。
陆鸢刚经历丧子之痛，明显不适合再问，那她的贴身圣女就成了询问的最佳人选。
姜沅和李望并没有明面上闹翻，她依然是太守府的小姐，侍女对她并未隐瞒：“少爷奉张将军之命绕到神龙教的后方，准备和张将军来个里应外合，本来好好的，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叫神龙教的贼人有了准备，将计就计……张将军知道少爷临行前回了太守府，认定是少爷自作主张这才泄露了消息，不仅没给少爷报仇，还追加少爷失察之责……”
侍女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姜沅从她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关键。
她还皱起眉头：“兄长回府一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侍女擦了擦眼角的泪：“除了少爷带的那队人马，应当无人知晓。”
范围太大，有可能泄密的人太多了。
张正宪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李宣走漏了消息？
看来其中还有内情啊。
姜沅想了想，又问道：“义父命人将义母送来前可曾叮嘱过什么？”
她这一下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侍女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老爷叫我交给小姐的，还请小姐过目。”
要不是姜沅问，她差点忘了此事，真是太失职了。
姜沅从侍女手中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因为纸张的普及，许多人已经放弃竹简和布帛，用起了纸张，李望自然也不例外。
信中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最近发生的大事，又说最近城中十分不太平，让姜沅少派人去县城里，当心有去无回。
除此之外，还仔细叮嘱她照顾好陆鸢，言语之间大有将陆鸢托付给她的意思。
姜沅看的云里雾里，没明白李望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三日后，外面传来消息，说李望竟然大开城门，迎接神龙教的军队入城。
这消息一经散布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县城中的百姓无一不咒骂李望。
在被朝廷追击的这些日子里，神龙教的形象已经一跌再跌，不再是百姓眼里那个天命所归的起义军，而是彻彻底底的反贼。
李望这一招属实让姜沅摸不着头脑，派出去的探子探了又探，只说神龙教入驻了太守府，曾裕派来的小头目更是堂而皇之霸占了李望的院子，以主人自居起来。
而李望这个原本的左丘郡太守，竟然甘愿卑躬屈膝，当曾裕的马前卒。
原本左丘郡还能撑一段时间，李望这一招引狼入室彻底点燃了百姓们的怒火，一时间他竟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姜沅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李望该不是想给李宣报仇吧？
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他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
可除了这个，姜沅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总不能曾裕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哪怕被撵成这种鬼样子，也能绝地翻盘当皇帝吧。
琢磨了几天始终想不明白，姜沅便将此事暂且放下，着手接纳左丘郡逃出来的百姓们。
在古代，行军打仗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事，士兵们需要一定的途径来发泄战争之后的心理创伤，不少将领在成功攻下城池之后都默许士兵烧杀抢掠，以此释放内心的压力，曾裕自然也不例外。
陈参劝了又劝，始终没能将人劝住，索性跟着曾裕一条道走到黑，如今这些逃出来的百姓，都生怕自己被神龙教的军队打杀。
尽管早就做好了逃亡的准备，可真正从县城里逃出来的百姓却不足一半，剩下的一半来不及逃，就葬送在了突如其来的屠刀下。
姜沅如今在百姓心中简直是圣母的代名词，无论去多少百姓她都照收不误。
可姜沅并非免费提供衣食住行，她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如今又正是春耕的好时节，想要获得食物，就必须拿劳动来换。
姜沅太明白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况且她也没那么多钱，白养着这么大一批人。
按照之前的经验，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每个小组都要完成相应的工作，或许这个行为在部分期盼不劳而获的人眼中太过绝情，但对绝大多数百姓来说已经和白送粮食没什么区别了。
晋安三十一年五月，青龙寨彻底消化了流民，和望山寨团结起来，两个寨子以姜沅为首，寨中人口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足以抵得上半座小县城。
而神龙教，也在左丘郡彻底扎根。
有了李望的倒戈，曾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左丘郡五座县城收入囊中。
而此时的张正宪在干嘛？
自然是邀功。
虽然耗时久，还没能彻底歼灭神龙教，但他已经将曾裕剩下的人马赶到闵州这么个穷乡僻壤了啊，收回了以襄州为首的三座繁华州府，地处偏远、人丁稀薄、穷山恶水的闵州与其他州比起来，算得上什么？
虽然没能擒住曾裕，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如何不能邀功？
只是皇帝却并没有如他预料般的对他大加赞赏，反而命他在两个月内拿下曾裕的人头，否则提头来见。
张正宪知晓又是李含瑛在背后煽风点火，气得差点没提刀杀入皇宫。
由是如此，他越发憎恶李含瑛，杜明德为首的势力与太后一脉联系越发紧密，宫中朝中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三派。
一派以杜明德为首，联合张正宪等武官，与太后结盟；一派以李含瑛为首，唯秦安掌管的辑事院马首是瞻；一派以丞相谢宣为首，是难得的一股清流。
只可惜谢丞相被皇帝打压，处境风雨飘摇，清流的日子也不好过。
朝堂波涛汹涌，小小的左丘郡也不得安宁。
曾裕手下兵马仍有三万之众，把持着闵州近一半的郡县，以左丘郡为中心，征粮的消息自太守府所在的县城开始，逐渐波及周围的县城。
等神龙教的士兵到达天奉县时，原本留在县城的人哀号遍野，连手中仅剩的一点余粮也保不住了。
神龙教的士兵也是人，也要吃饭，粮食从哪里来？自然只能从闵州来！
可是闵州土地本就不算肥沃，种出来的粮食也仅够活命而已，以前是因为闵州的官员不如其他州府一样把人往死里剥削，这才得了丁点喘息的机会，如今曾裕的所作所为就是勒紧了系在百姓脖子上的麻绳，百姓哪里肯？
于是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染红了街头巷尾，在刀斧的逼迫之下，一袋又一袋粮食搬进了左丘郡太守府。
人民的粮仓空空，曾裕的粮仓满满。
真金白银也买不到粮食的匪寨，开始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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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月儿正圆。
已经荣升为班长的裴义带着自己班的十二个人开始巡逻。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剩下蝈蝈窸窸窣窣的声音，十二个人分为三组，在青龙寨外围巡视着。
如裴义这样的巡逻小队还有许多个，自从青龙寨和望山寨联盟，两地之间修建了不少房屋，都是远方而来的百姓，祈求姜沅的庇护。
世道不太平，平时蛰伏的山匪们蠢蠢欲动，姜沅也不是毫无准备，她尽可能征兵，将新兵蛋子编入本属于青龙寨的工农军，由老人带新人，尽可能让那群新来的快速适应工农军的模式。
一开始听说要征兵，搬来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都不愿意，后来知道工农军的待遇，又开始踊跃报名，倒是闹出了不少笑料。
但姜沅却笑不出来。
宁朝给士兵的福利根本没落实，以至于不少人以为姜沅和那些人一样，以为士兵就是炮灰，不仅没有军饷，死了也没人收尸，阵亡士兵的家属也任其自生自灭。
可姜沅不是，她将现代士兵的福利完全搬到了青龙寨，不仅伤残的士兵会安排工作养老，连家属也会一并负责，并且军饷不低。
殷诲之挣来的钱，几乎一半都投入了养军队中，哪怕青龙寨有烧宝石、琉璃、造纸的技术支撑，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
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好在青龙寨和姜沅刚到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工农军的人数已经达到近一万人，甚至其中近三成都是女兵，这对风气顽固不化的宁朝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福利好，但姜沅治军之严也是有目共睹，连沈君都偶有抱怨她太严格，可姜沅依旧我行我素，定下的规矩说一不二，一旦违反，必遭严惩！
先前有个外来的不懂事，知道工农军待遇好，连忙报名，参军后以为自己是“军爷”，将“子弟兵”三个字抛之脑后，私底下欺压百姓，甚至闹到了姜沅面前。姜沅亲自提鞭狠狠抽了三十鞭，差点没把人当场打死，后来还是赵大娘出马才让人保住了命，饶是如此那人还是养了足足两个月才缓过来。
乱世当用重典，姜沅来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怕了她，同时也将“军令如山”几个字刻进了脑子里。
裴义的班虽然十二个里有是十一个都是新人，但好在十分懂事，一丝不苟执行裴义的命令，像是最矫健的狼犬，保护这一片百姓的安危。
“咔嚓——”
树枝被踩碎的声音格外明显，裴义眼神一凝，朝警惕起来的三个士兵摇摇头，示意他们正常巡逻。
提着长矛的四人好似毫无所觉，排成一列一前一后路过草丛，逐渐消失在转角处。
暗中潜伏的人松了口气，麻溜从草丛翻出来，检查了一番怀中的火折子和一小桶火油，这才猫着身子鬼鬼祟祟贴着墙根溜走。
我永远讨厌上班。
还剩一万四千字，明天晚上十二点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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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赶狗入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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