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阿七的头压得更低了,语气却很诚恳:“奴隶本就命贱,仰仗江大人才能活到今天,这才侥幸得来了一个伺候贵人的机会,不敢忘本。”

“倒是乖觉,这声江大人不让你白叫,”江充笑了笑,很是满意,便给旁边那个小太监打了个手势,那人瞧见后,低头出去了,“怎么着也是从我掖庭出去的人,杂家另给你备了一份大礼。”

没过多久,刚刚的小内侍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平放着一个粗瓷药碗,里面的东西估摸是刚煮好就拿过来了,还冒着热气。

阿七瞥见了,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不知道那碗东西是什么,更不想身体力行的搞明白这玩意的药效是什么。

“那位贵人脾气不好,你这小身板怕是受不下来。”江公公冲阿七招了招手,面上笑得和善,“过来把这好东西喝了,回头等你得了乐趣,可别忘了回来谢谢杂家。”

那内侍听后,端着盘子,冲阿七走了过去。

“江大人,”阿七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跟那碗药的距离,随后找了一块干净的不会弄脏自己衣服的地方,撩开衣摆跪下了,“大人执掌掖庭多年,多少人只知道大人风光,可奴才知道,许多事也不是大人能决定的。大人也很无奈,只是在其位不得不谋其职罢了。”

阿七顿了顿,随后端端正正的给江充磕了个头:“奴才这条命,原来是江大人的,以后是那位贵人的。江大人让我喝药,奴才不敢不从。只是奴才担心,那位贵人怕是不一定愿意让我喝这个药。奴才……求江大人体恤。”

偌大的院子里这下没人说话了,只能听见泉水湍急的撞在石壁上,又不甘心的落回到汤泉里。

江充眯了眯眼,没吱声,阿七的话外音他听懂了——这小奴隶先是把他恭维了一通,说自己知道江充其实也不想为难自己,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巴结那位贵人。随后,居然敢用燕文公的身份来压他,直说江充会错意了,所以这药,自己今日,就先不喝了。

江充觉得有意思,他看过这狗奴才的册子,这东西今年才十三岁,居然就已经能把话说的四角齐全。

江充以前也往别处送过年龄不一的奴才,但是那些人在掖庭磋磨了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听天由命。从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在这种境遇下,还敢奢望着给自己挣一条什么别的出路来。

江充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或许这个奴隶真的不一样,或许他真的不会,那么快就悄无声息的死在那个深宅大院里。

可是惊讶归惊讶,江充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久了,这差事到底应该怎么办,还轮不到一个奴隶来教他。

“这些花花肠子你留给那个贵人吧,杂家可无福消受。”江充冲着那两个小内侍挥了挥手,“我比你了解那人的喜好,不想喝是吗?”

“来人,给我灌。”

等那两个小内侍一脸如临大敌的靠过来,准备摁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奴隶的时候,阿七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没让内侍动手,自己把药碗端过来,一口干了。

既然明知此番躲不过,那就没必要弄得太难看。

喝完了药,阿七把药碗放回去,还乖觉得张嘴,让江充看了看。

等一肚子的苦味下去,他又端端正正的给江充磕了个头:“谢江大人赏。”

江充对这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奴才十分满意,见他老实,也没再为难,只回头对着内侍吩咐:“行了,收拾收拾就把人送去吧,别误了时辰。”

说罢,甩袖子就走了。

那俩小内侍七手八脚的把阿七扶了起来,然后刚刚端药进来的人,就又着急忙慌的出去了,想来是还有别的东西要准备,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年纪小些的太监,还在守着阿七。

阿七等先头那个年长的太监走远了,这才回头看了看剩下的那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内侍。

他先是和善的笑了笑,随后趁着那小太监愣神的功夫,一个偏头,“哇”的一声,就把刚刚喝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阿七时机抓的很准,那小太监根本没反应过来,自然,位置也选的很合适,一肚子的苦汤全吐到温泉池子里去了,地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就是委屈了江大人这汤上好的温泉了。

那小内侍眼都瞪圆了,拔腿就要出去喊人,却被阿七一把拽住了:“小大人!我出了掖庭就不归江公公管了,是死是活都跟这地方无关。只是一碗药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今日的事情求小大人别说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监管不利,小大人怕是也难逃皮肉之苦!”

那小太监还要挣扎,但阿七拽他拽得死紧,他没法子了,就只能下手去掰,却冷不丁瞧见了阿七手臂上那姹紫嫣红的伤口。

阿七见状,心下有了计较,他刻意压低声音,细密详实的同这小太监讲了讲这些伤口的来历。

那内侍年纪本来就小,又被阿七颠倒黑白的吓唬了一通,浑身瘫软就差哭出来了,不过到底是没再闹着要出去喊别人。

阿七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头还有些晕,站不了太久,只能先在院子里寻个地方坐下了。

然后,等着别人将他送去那个,晦暗不明,看不见前路的‘以后’。

-

上灯了,燕文公府的祠堂里,庄引鹤在蜡烛上引了香,抬手扇灭了明火后插到了香炉里。几缕袅袅的烟雾升上去,安静的消散在了几个稀疏的牌位间。

庄引鹤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各色贡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人带到了。”林管家带着人进来,躬身轻声道。

“嗯,”庄引鹤还是那个姿势,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语气淡然地说,“让他进来上柱香。”

阿七听完,从管家手里接了几炷香过来。

趁这空档,他抬头扫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发现除了几个有名有姓的以外,旁边角落里还单独摆了一个空白的牌位。这东西放在这想必也有些年头了,木质的边缘都有些细微的开裂。

他什么也没问,只安静的上香,磕头,然后在庄引鹤身后不声不响的站好。

阿七敏锐的发现,他的主子此刻应该是不大想说话的。

庄引鹤一直盯着面前的牌位出神,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七发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浑身没力气。

也多亏了平日里经常挨饿,所以阿七非常清楚,这种没力气的感觉绝对不是饿的。

况且他不仅软到几乎站不住,还浑身燥热,挨饿可不是这个反应。

阿七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应该是江充那碗药的问题。

他确实是把那一碗药吐了大半,可江充巴结燕文公的满腔赤诚天地可鉴,拍马屁也要拍的精益求精。那老东西只想着让庄引鹤‘尽兴’,根本没顾忌阿七的死活,所以哪怕只余了一点药性,这会到底也还是发作起来了。

庄引鹤这会突然出声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七愣了一会,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回话:“阿七。”

庄引鹤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鬓角。

他想起来当年那人好像也是这样,戳在他跟前,干巴巴的说自己叫‘二十六’。

“我给你赐个名字,”庄引鹤想了想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全部印象,竟只剩下了那双如墨的双眸,“就叫……温慈墨吧。”

“好不好?”庄引鹤把轮椅转到了侧面,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

燕文公本来只是想征求一下意见,可谁知道下一秒,那人直接栽到了他怀里。

好在阿七……温慈墨还没有失去意识,所以他控制着自己斜着跪坐到了地上,没敢真的把重量全都压到天潢贵胄的燕文公身上。

温慈墨抓着庄引鹤的衣摆,费劲的把自己的呼吸控制在一个正常的频率上。

庄引鹤蹙了蹙眉,细瘦的手伸出去,把温慈墨的脸挑了起来。

仅一眼,他就明白了,顿时觉得自己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

江充这个狗奴才,根本不顾这孩子的死活,还真是办得一手好差!

“林远!”

莫名其妙承受了主子怒火的林管家赶紧跑了进来,就看见温慈墨跪在地上,上半身柔弱可欺的伏在自己主子身上,通红的小脸还被自己主子掐在手里。

林远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些奴隶最后的去处,但是林管家绝对不是那个‘别人’,所以他看见这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一句“成何体统!”冲口而出。

“把哑巴给我叫来,让他带好药。”

庄引鹤吩咐完,推着轮椅就走。

林管家连忙问:“那小公子呢?”

“送到我房中。”庄引鹤拧着眉回头,一脸的疑惑,“不然呢?”

林管家连忙应了,心下骇然——好嘛,破天荒头两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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