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祁顺见状,也跟温慈墨站到了一起,想把那群神经兮兮的信众挡在外面。

他甚至还用西夷话骂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快滚,但是根本不起作用。

带头的人似乎根本不怕眼前的那柄钢刀,就只是虔诚的跪在温慈墨前面,指天画地的比划着什么,还不住地连连磕头。

祁顺听了几句,鼻子都快气歪了,晦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这老东西说他们有一个狗屁神佛也是个腿脚不便的人,说祂怜爱自己的信众,当年甚至用自己的神血去给信众们逆天改命,非要让主子也……”

他们在来金州之前,竹七特意嘱咐过小公子,所以温慈墨知道,金州是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

一朝出生是贱民,那么这辈子就都摆脱不掉这个原罪,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会一生被圈禁在这个身份里。他们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还要遭受贵人们毫无理由的责打,只有完成了所谓的‘供奉’,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原罪,改了自己那低贱的命格,如此这般,来世才能不投胎到贱民身上。

可这供奉实在是太过昂贵了,不少贱民穷其一生也完不成那夸张的数额,便只能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在这种教义的洗脑下,为了摆脱这个身份,为了所谓的改命,这群人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温慈墨深吸了一口气,心稳手稳,冷冽的朴刀泡透了北境的朔风,在那人的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割了一道口子出来。

温热的血液流到冰凉的刀身上,激出了一条凝着水汽的薄雾。

“你跟他们说,身后这个人不是他们的神,但若是他们想,我今天就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活阎王。”温慈墨看着朴刀上流下来的血迹,连声音都没有抖,“谁敢再往前一步,我亲手宰了他!”

祁顺冷着一张脸,也把朴刀抽了出来,他扬声把这些话翻译完,可谁知,周围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的信众反而更多了。

祁顺咬紧了后槽牙,他看着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头皮发麻。

温慈墨看着还是执迷不悟的眼前人,手腕一别,当即就要砍下去,却被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打断了。

那个被摆在佛龛上的女孩,顶着一个大到畸形的肚子,气若游丝地对跪在地上的贱民说了些什么。话音落后,她见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又伸出了那病骨支离的右手,轻轻抬了抬。

温慈墨从她这个简单的动作上,居然品出了一些神性。

那些刚刚还跪伏在地的信众,就像是听到了召唤的幽魂一般,随着那抬手的动作,从地上整齐划一的爬了起来。他们像极了一群吸血的虫豸,循着味道,跟着那女孩就去了。

在被抬走的最后一刻,那女孩吃力地回头,望了望温慈墨。

她很清楚,她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又怎么可能是那什么所谓的神明。

她生在金州,日日看着那藐视众生的神,偶尔也会想,神明真的是这样子的吗?

虽然被摆在了神龛上,但是神这个概念对这个女孩来说,还是太空洞,也太宏大,因为她总觉得,神不应该漠视她的苦难,神不该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今天对上那人神情的一瞬间,突然就有了答案。

她觉得,如果这人世间真的有神,那祂望着众生的时候,脸上一定也有着那样的悲悯吧。

神灵的手不该在这儿沾满鲜血,所以她站了出来。

温慈墨看着那个带走了所有愚民的小女孩,浑身的血液冰凉:“她刚刚说的什么?”

祁顺皱着眉头,看着已经退去的众人,还是不敢把朴刀收回去,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好像是他们的一些教义,我没太听懂。”

“她说我们不是神灵,我们是外邦的客人,所以我们的血只能渎神。”庄引鹤经历了刚刚这一连串的变故,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也有可能是他早已见过这世间最阴暗的地狱,眼下这些小打小闹还不配入他的眼,“还说,她能带他们找到真正的改命之法。”

温慈墨深吸了一口气,不忍细想,他把刀塞回了刀鞘,推着燕文公就往前走:“快点把事办了我们就回去,这地方不宜久待。”

金州很穷,所以只修了一条路。

眼前的这条修葺完善的青石路黝黑笔直,通向了一座秃顶没毛的小丘陵,而在那丘陵的前面,堵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寺庙。

可惜的是,温慈墨不懂风水,否则他就会发现,这座庙是压在金州的龙脉上的。

璀璨的金顶镇在汉白玉砌成的墙壁上,穷奢极欲。旁边的四根立柱也循着卦象,依次顶在屋檐的四个角上,顺着往上看的时候,压下来的恢弘藻井几乎要把人震慑的跪在地上。

不仅如此,那四根巍峨的立柱上也刻满了大大小小的神像,祂们矗立在大殿的四周,拱卫着最中心的一尊三面佛。

那佛像的手心里捧了一个巨大的金碗,里面盛满了一颗颗并不怎么圆润的金珠,温慈墨有点纳闷,凝神细看后才发现,那哪是什么金珠,分明是一颗颗镀了金的婴儿头骨。

温慈墨看着佛像下那些蝼蚁一样的贱民,一个接一个虔诚地往功德箱里捐钱,去赎那所谓的原罪,而那尊鎏金的佛像则高高在上,宝相庄严的漠视着这一切。

温慈墨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掖庭里那些失踪了的奴隶们的去处。

想通之后,他有点想吐。

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孩的情绪,庄引鹤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温慈墨推着轮椅的手:“看多了长针眼,走了,我们出去。”

这寺庙真的太大了,他们绕过层层嵌套在一起的配殿,终于来到了寺庙的背面。

跟前面的摩肩接踵不同,这寺庙的背面什么人都没有,甚至就连砖缝里都塞满了焦黄干瘪的枯枝。除了几声乌鸦的哀叫外,什么旁的动静都听不见。

温慈墨小心翼翼的推着轮椅,以免这些枯枝划到坐在轮椅上的燕文公。他们往前又走了不远,庄引鹤就说:“我们到了。”

温慈墨先把轮椅停好,这才抬头。

然后他发现自己面对着的,还是大殿里那个巨大巍峨的佛像。

只不过眼前这个三面佛,是倒着的。

这佛像被直接刻在了山体上,又终日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上面难免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凹坑,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植物的根系捆在那三个佛头上面,被斑驳的日光这么一照,那头仿佛断了一般,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跟正殿里那个抱着金碗的佛像不同,眼前这个石佛手里倒托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石盘。

那盘子上面也不知道曾经被放过什么,积了一层黏腻的黑泥。

祁顺拿着那个油布包走了上去,利索的割断麻绳,从里面倒出了一副血淋淋的肠子来。

周围的乌鸦闻到味了,兴奋地飞了过来,停在了石像周围。

那肠子被滴滴答答的摊在了石盘上,温慈墨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刚刚他看见的那层黏腻黑泥,是血垢。

而且很显然,上次来这祭祀的那个人,拿的可未必是猪下水。

祁顺把东西摆好后就退了回来,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那石盘猛地往下坠了几寸,然后伴随着山崩地裂的轰隆声,温慈墨震惊的发现,倒吊佛面朝他们的那张脸,缓缓地张开了祂的嘴巴,然后,吐出了一个漆黑诡谲的洞穴来。

朔风打着旋的往里钻,在洞口吹出了一串如厉鬼般的哭嚎。

周围等着的乌鸦见状,欢呼着一哄而上,兴奋地争抢着石盘上的肠子,它们把血甩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不少溅到了石像的脸上,可那洞开的大嘴配上狰狞的血迹,看起来居然还挺和谐。

庄引鹤看着供奉猪肠子后仍旧张开了的大嘴,凉薄地牵了牵嘴角,讽刺的骂了一声:“狗屁的神佛。”

祁顺对着后面等着的两人摆了摆手,自己率先抽出刀,顺着佛像的面颊,慢慢地摸了进去。

然而刚进到门内,祁顺就被吓了一跳,他是真没想到,那里面居然有人。

一个神色麻木的奴隶跪在那黑洞洞的门里,他脖子上戴着一个厚重的伽具,把他的锁骨都压得沉了几分,可他却好像早就习惯了,戴着这重物也不影响行动。见祁顺进来了,那奴隶对着他机械的磕了一个头,开口说出来的居然是汉话:“主人有请,我来驮着贵人进去吧。”

说完,他就附身跪趴了下来。

祁顺还要再问,却被庄引鹤打断了:“我腿脚不便,坐轮椅进去即可。”

那奴隶听后,倒也没有继续坚持,他重新跪起来后,冲着祁顺摇了摇头:“主人有令,你不能进去。”

祁顺拧紧了眉头回头看着庄引鹤,无声地询问着。

燕文公让小孩把自己往前推了推,看着那晦暗不明的洞口,把扇子合好拢在了手心里:“既然来的是别人的地方,那就得守别人的规矩。”

祁顺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紧盯着温慈墨,一字一句地说:“小公子,靠你了。”

说罢,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摘下来,递了过去。

温慈墨看着眼前的刀,心里越发没底了。

他跟祁顺的朴刀虽然看着相似,但其实却大有不同,祁顺手里的这柄钢刀是淬了毒的。

温慈墨的功夫已经练得很不错了,但到底经验不足,这凶器要是万一被敌人夺了,对他们也是个威胁,所以临行前祁顺就只给自己的刀上抹了东西。

可眼下,他既然将这把刀递了过来,那门内是个什么情况,也就可见一斑了。

温慈墨无声的接过了朴刀,然后把自己腰间拴着的那柄换了过去。

“干什么呢这是?交换信物?你俩要拜堂?”庄引鹤完全无法理解别人的紧张,又或者说他看得太透,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差不多得了,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恶心得我起鸡皮疙瘩。”

祁顺满腔的担心全喂了狗,索性扔了一个大白眼过去,随后抱着刀就出去守门了。

那奴隶看着这几个人的小动作,除了眨眼外,连眼珠都没怎么转,就好像他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一般。

温慈墨虽然刚被宽了心,却也不敢真的放松警惕,他把手心的汗在身上擦净,这才推着轮椅往前走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确实又一次印证了那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温慈墨刚推着庄引鹤进了那扇门,周边就又发出了一阵地动山摇的爆响,震得温慈墨整个胸腔都在疼。

他回头后才发现,这居然是那佛陀“闭嘴”时发出的动静。

随着那扇门彻底的关闭,眼下顿时一片漆黑。

小公子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把眼上的缎带摘了下来,然后朴刀出鞘,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如猎鹰一般警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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