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还未走出院门,温璟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都督夫人王氏。

见着她,王氏脚步一顿,还带点浮肿的脸上牵出一个热切的笑,“使君安好,昨夜夫君接着军中的急令,天还未亮就去了军所。夫君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令我好生招待使君。没想到使君起得这般早,倒是我怠慢了。”

温璟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脸上仍挂着浅淡的笑容,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等王氏说完,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真诚道:“都督和夫人有心了,但曜嬛此行奉的是君命,即便都督不在,也不能免辞,我自行去官署便是,不劳夫人费心。”

未待王氏多言,她提步便走,一袭青色常服被拂过的劲风带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留在原地的女人喉头一哽,眉头紧皱地望着她利落离开,不由拧紧手中的披帛,朝身侧的婢女耳语几句,神色气恼。

……

广府官署与都督府隔街相望,不过几步路,旁边还连着个院落,乃是为来往官员设置的官舍。

温璟进门前望了一眼,朝白露道:“同都督夫人说一声,我明日便搬到这官舍来。”

白露顺着温璟的视线望去,见那官舍门庭简陋,比都督府差了不知多少,脸色微变,迟疑道:“娘子,真要搬?这未免太委屈您了。”

“有何委屈?我要贪图这享受,哭天喊地辞了官职留在家中便是,何苦来这走一遭?”温璟答得毫不犹豫,脚步不停。

白露脚步一顿,暗自摇摇头又快步跟上,小声应是。

春夏交际的天,总带着点蒙蒙的雾气。

卯时过了一刻,官吏们才稀稀拉拉地打着哈欠走进官署,见着早坐在堂中的温璟,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你推我让地上来问过安后便快步离开,好似后头有鬼在追。

温璟看着有几分好笑,但面上却不露声色,拿出在太学执教三年练出的气势,坐得四平八稳,面容肃正,看得官吏们更为胆颤心惊。

等天色全亮起来,赵别驾才踩着虚浮的步子慢悠悠地走进官署大门,圆滚腹部一颠一颠,撑得官服都起了褶子。

见着温璟,他瞪大了眼,诶呦一声,小跑几步到温璟跟前,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声音带着几分谄媚:“使君安好,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温璟颔首起身,微板着脸,“赵别驾看这天色,辰时将至,莫非岭南府与都城和其他州府都不同,辰时才上衙不成?”

女子的声音不似昨日那般悠然,肃正有力,听在赵别驾耳里仿若如上学时见着最严厉的夫子那般,他头皮顿时一紧,眼珠转了转,很快哂笑着道:“使君有所不知,昨日宴席后,都督体恤我等,特允今日延至辰时到衙即可。”

“原是这样。”温璟点点头,又问起陈都督因何离开,何时才回来。

赵别驾抹一把头上的虚汗,笑得为难:“不是下官故意瞒您,这都督的事下官真是不知呐,您若急着见都督,下官可派人为您给都督送信,您看可行否?”

“无事。”她双手交叉按于胸前,细长的眼尾上挑,双眼直直地看着赵别驾,“既然都督不在,那这几日便劳烦赵别驾同我说说这岭南府的情形,田地人丁,赋税征役,文治宣教,凡与百姓相关之事,望别驾不辞烦琐,一一相告。”

眼见赵别驾因着她这话变了脸色,温璟也不停,顿了顿又道:“别驾整日拘于官衙中,想必也是闻多见少,不如趁这几日,同我一道到州县走走。等都督回来,我好将这些时日的见闻同他禀告,以期谋策定夺,别驾意下如何?”

如…如何?必然不行啊!

赵别驾急得满头大汗,心道这都督不想伺候又不想得罪这长安来的贵女,一拍屁股走人了,倒把这棘手的小祖宗甩到他这了。

答应肯定不行,都督昨日明摆着不想让她插手岭南政事,只想供着她,他要赶上去了不就给都督找不自在么?但不答应吧…这小祖宗到底顶着使君的头衔,真论起来比都督还要虚高半级,若真得罪了,背锅的还是他……

心思飞快地转了几转,男人眼睛倏然一亮,觍着脸道:“使君容禀,非是下官不愿相陪,实是近日公务繁重,都督不在,下官也不好擅离职守。”

“下官手下有一长史,他乃岭南本地人,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曾求学于长安,又曾任过县令,要说这岭南的情形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您看就让他陪您外出走访可否?”

长史?温璟挑眉,脑海里在昨日见着的人寻摸一圈,确定没这号人,倒是想起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心头莞尔。她眉眼一偏,正好对上赵别驾焦急又暗含希冀的眼,故意拖长声音道:“哦?真有这般才俊,昨日宴上竟未听人提起,莫非是都督和别驾故意藏着?”

“呵呵,呵呵,使君说笑。”赵别驾想起那个两日前刚被砸了脑袋而病休的长史,略有一丝愧疚,但又很快压下,哂笑道:“他这两日有些事,不巧休沐而未能参宴,若是得知能伴使君出行,定是满心欢喜的。”

“那便他吧,劳烦别驾。”

见温璟点头,赵别驾难以自禁地露出几分喜色,忙转身招来一个小吏,低声耳语几句,又转身看向温璟,满脸讨好:“劳使君在此稍候片刻,长史一会就到。”

“可,别驾忙去吧。”女人声音平和,听在赵别驾耳里如同仙乐。

温璟望着赵别驾离去的背影,眸色深了几分。

岭南府的守官不欲她插手这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因此谈不上失望或是不悦,不过拜傅琰大张旗鼓送行所赐,岭南府的态度倒是比她预期之中要好得多。

要赵别驾同行不过是个幌子,就算他真敢应,她也不敢真让官署无掌事之人。不过是要开窗户先掀屋顶罢。

她想着,又望了一眼远处赵别驾那格外轻快的步子,仿佛身上的赘肉都消减了大半,嘴角轻勾。若不这么说,怎能让他把事乖乖干了还自鸣得意呢?

-

官舍。

后排长廊里最尽头的一间屋,门前光线幽暗,刚从官署过来的小吏敲了几下门,扬起声道:“沈长史,沈长史,您开个门,有事寻您。”

静谧又昏暗的室内响起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原本躺在床上半闭着眼休息的男人起身,披上外衫,腰间的系带都没系紧就开了门,温声道:“何事?”

只要沈文青还能起来,没缺胳膊少腿的,就把他逮过来!

小吏想着赵别驾咬牙切齿的嘱咐,略退半步,眼神在男人身上转了两圈,见他四肢尚好,唯有脸色有几分苍白,好好的个大男人竟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嘴角微微抽搐,眼里有一丝不忍。

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赵别驾不做人还是感慨沈文青太倒霉。

轻咳两声,他凑近男人身边,低语几句事情始末,着重强调了赵别驾最后的叮嘱:“别驾让您千万记着,别提您被砸的事,别把岭南的破事捅给使君知道!”

少顷,又细声细气道:“若是您能把使君哄高兴了,等都督回来,您手上的事换一个人干也不是不成。”

说完,他退开一步,见男人站在原地,神情怔愣,眼里有着几丝无措,笑道:“沈长史可是高兴坏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穿着烟青色常服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弯了弯嘴角,低喃道:“是啊,是个好机会。”

……

安南府与容州府以灵秀山为界,灵秀山以东为容州府,以西为安南府。

傅琰带着人一路疾驰,不过三日就到了灵秀山东侧,耗时比去时缩短了一半。

“吁——”

前去探路的兵卒在傅琰几步远处勒马停下,“头儿,无异常,再有二十里便到安南。”

傅琰点头,缰绳一甩又收紧,翻身下马:“休整两刻钟。”

身后跟着的兵卒应了一声,然后四散开,各自找了地方喂马休憩。

傅琰先将马赶至河边饮水,再掀了盔甲蹲下身子,就着河水冲了一把脸,原本有几分疲惫的脑子被凉水一激,又清醒过来。

身旁传来脚步声,张副尉手里拿着整块白饼走过来,递给他:“头儿,吃点吧。”

他伸手接了,从怀中掏出皮壶,用嘴咬开囊塞,灌了一口,再啃一口白饼,掀眼去看还蹲在身边的下属,挑眉道:“有事?”

“嗐。”张副尉挠挠头,脸上浮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纠结了半晌才开口道:“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就这么走了,要是使君在广府受欺负怎么办?都没人给她撑腰呐。”

傅琰望着他脸上露出的的忧色,就好似刚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眼皮狠狠地一抽,嗤笑道:“你还为她操这心?”

男人嘴角微挑,眼里有一丝似讽刺又像别的情绪,“那可是天家亲封的岭南使君,就算有人再看她不顺,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说是这么说。”张副尉皱了皱眉,想起温璟那一掌就能放倒的身形和总是挂着点笑但又好似暗藏忧色的脸,嘀咕道:“可是看着使君总是不太开心。”

“唉,定是岭南太艰苦,要我说,使君就不该领这道任务,安安心心待在长安,嫁个如意郎君不好么,也不知道使君父母怎么舍得……”

听着手下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傅琰垂下眼眸,敛去眼里过于复杂的情绪,下颚紧绷着,越发衬得脸如刀刻,暗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他曾自诩过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谁想不过三年,连再和她心平气和地多说一句话都难。

他将壶中的水一饮而尽,那动作利落潇洒,就好似壶里装着的不是水而是酒那般,黑沉的眸子望着远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他再回过神,张副尉已经走远了。

傅琰刚要起身,突然耳尖微动,他忙俯下身子,耳贴着地半晌,继而起身腾空上马,喊道:“戒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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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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