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梅韫素醒过来时,窗外已是暗了下来,洒下昏黄的光线,初春时节,天色也黑得早。
梅韫素活动了下僵硬的颈脖,捏着身上盖着的薄毯,站起身来。
房里闪着微弱的烛光,她环视一圈,雅间里空空荡荡,不见静乐的身影。
梅韫素眉头微皱,轻声唤道:“静乐?”
门外的静乐听见小姐的声音,立马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连声应承:“小姐。”
静乐进来站定后转身回去关门,却被一只玉手给拦住。
梅韫素听着声响,抬头望过去,惊觉门口站着一道白色的人影。
白色人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静乐反应过来,急忙去拦,却让人先行钻了进去。
来人惊喜地开口:“梅姑……梅公子,怎么是你!”
等人完全从门后走进光里后,梅韫素才瞅清来人,原来是裴清巧。
一身男装打扮的裴清巧看上去颇有些瘦弱,像是文弱白净的书生,轻轻一碰就会脸红不已的那种。
静乐见小姐未曾开口训斥,心中猜测是熟识的人,也顺从地让开自己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裴清巧快步走过去拉住梅韫素,紧张地问:“你这几日没出府门吧?”
梅韫素见她眉头紧蹙,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受。
淡淡摇头,轻声开口,将将睡醒的声音还有着几分嘶哑:“没。”
闻言,裴清巧松了一口气,又惊喜万分:“你也来听曲?这红袖楼的昆曲可是京城一绝。”
梅韫素一怔,迟疑道:“裴公子常来?”
裴清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倒也算不上常来,就是喜欢在这消磨时光。”
梅韫素点点头,没再多言,顺从地被裴清巧拉了出去。
裴清巧想着梅韫素第一次来,不太熟悉,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起红袖楼来。
她拉着梅韫素从大厅穿过,直奔听曲堂,一路上注意到的乐姬都熟捻地朝她打招呼。
“裴公子又来啦?”
“今儿个也去找青霞?”
……
裴清巧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朝她们点头,心里正尬得抓狂。
她将将才说来的不多,现在就被揭穿,有几分难堪……
裴清巧拉着梅韫素专心赶路,对耳边的声音充耳不闻。
梅韫素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渐渐红了起来的耳垂,心中发笑。
巧巧果然很可爱。
在裴清巧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到了人满为患的听曲堂。
望着乌压压一片的人头,梅韫素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觉着有些吵闹。
但好在裴清巧是常客,店家给她在二楼留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她将人直直往二楼拖,招呼着梅韫素落座。
离开了拥挤的嘈杂的一楼,梅韫素才觉着自己好受了一点,乖巧地顺着裴清巧的力道做了下来。
裴清巧看上去是真的喜欢昆曲,坐下给梅韫素斟好茶后,交代一番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十分投入。
梅韫素怔忪,瞧着巧巧那副如痴如醉的表情,摇了摇头,眼神不小心瞥到邻桌。
桌上坐着三位气质各异的公子,而其中两位她都认识。
一位是前几日扯着她对她耍流氓、说胡话的宋小将军,另一道则是——
她前世的便宜夫君,林瑾霖。
梅韫素神色恍惚,脑中又回放起林瑾霖看她的嫌恶眼神,又想起了他为讨好一位青楼赎回来的清姨娘,种了满府的桃花树。
每年春天,花粉随着风飘到景苑来时,她便浑身起红疹子,只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包裹起来,闭门不出。
她记得静乐曾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希望他能找大夫给她看病,却被他派人绑着丢了回来。
她还记得她这个侍郎夫人是怎么被下人克扣银丝碳,靠着两人的□□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寒冬。
这一切她以为她已经忘却了,看淡了,结果没想到再看到他后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梅姑娘,梅姑娘?”
裴清巧听着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不由得望了过去,就看见女儿满脸泪痕,眼眶红了一圈。
顺着梅韫素的目光望过去,裴清巧看见了邻桌的人。
渣男!
裴清巧立马弹了起来,一手拉起怔在原地的梅韫素朝外走。
梅韫素正沉浸在回忆中,一时不察就被一道大力扯了起来,险些摔倒。
裴清巧却没做任何解释,皱着眉头,将人拉出了听曲堂。
待快步走出了红袖楼,裴清巧才松了一口气,望向梅韫素,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裴清巧紧蹙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皎皎?”
“啊?”梅韫素回过神来,看着满脸写着关心的裴清巧,扯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裴清巧望着那一抹硬挤出来的笑容,心中很不是滋味。
是为了那渣男而出神吗?按理来说她们还没有见过面啊……
裴清巧默叹一口气,伸手抱了抱梅韫素,脑袋靠在她肩上,柔声开口:“皎皎没事的,你很好,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皎皎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看不到你的好。
皎皎没事的,不要伤心。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地传入她的脑海。
梅韫素愣在原地,被裴清巧抱着,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是她的错,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很好。
梅韫素半张着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气都堵在了喉咙,哽得她生疼。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没错,她很好,她是值得被爱的。
一瞬间,梅韫素觉得一直插在她心间的那根刺不见了,只留下了深深的一个洞,看上去血淋淋的,恐怖至极。
但她却笑了,伤口迟早都是会愈合的。
而刺拔不出来,是一辈子都不会好的。
梅韫素张开了手,用力地回抱住裴清巧,将脸埋在她的肩头,细细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裴清巧被梅韫素回抱住时有几分惊讶,随后感受到肩膀衣物传来的湿意后,叹了口气,将人抱得更紧。
梅韫素渐渐停止了哭泣,感受到裴清巧身上的暖意一丝一丝地涌进她的怀里。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十分舒心。
前世的那些奚落也渐渐远去,变成了一团雾在她面前消散。
她想,或许今晚她就可以做一个好梦,梦里没有那些坏人,只有静乐、玖嬷嬷和巧巧。
她想,今晚皎皎肯定不会再抱着她哭了,她只会在马背上笑得肆意张扬。
**
坐在二楼的宋鹤轩无意于婉转细腻的昆曲,满心都是昨日他才收的文策,其中的治国之道,勾勒出的海晏河清的未来都让他心动不已,若不是系统阻止他都想彻夜不眠,细细品味。
但也好在系统阻止了,这一大早这些个纨绔子弟就上府来找他,声响之大,他都担忧他再不出现他就会被人报官,告他扰民。
他素是不喜他们的行径,但又无法,一个镇国大将军就够了,若是再多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将军。
宋鹤轩眸光一暗,那宋氏恐就只留在史书上了。
宋小将军打小就没有艺术细胞,将军夫人不喜大将军的一身粗鲁气息,在他小时候就寻了好几个夫子叫他各种乐器,却总被他的淘气气得夺门而出。
至于他?
他自然也是常常被妻奴大将军拿着手臂粗的木棍追着满院子打,因为他的一窍不通气哭了他娘亲。
宋鹤轩不服,明明是他老子自己没有艺术天赋,更别说遗传给他了。
他也这样反抗吐槽过,结果就是——
被打得更凶,甚至还罚他抄《孝经》。
宋鹤轩坐在软榻上,却觉得哪哪都不是,哪哪都不对劲,烦躁地四处张望。
一眼扫过去,看见了那位真千金,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眼神空洞,看上其怪可怜的。
“触发台词任务,请在一个时辰内,对梅韫素念:‘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请宿主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哦。”
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又冒了出来,且一开口又是让宋鹤轩尬到头皮发麻的任务。
宋鹤轩刚刚才升起的结交念头又被他压了下去。
任谁天□□着别人念这些台词,都会被当成疯子吧。
但他又不得不去,系统说过累计三次任务未完成,他的重生资格就将被剥夺,成为一抹孤魂野鬼。
宋鹤轩敛下心思,对着系统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转头对着两眼发光紧盯着台上姑娘的纨绔打了声招呼:“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什么事能比看青霞姑娘更重要啊?”柳宇信扭过头来朝着宋鹤轩挤眉弄眼,宋鹤轩眉头微皱,又迅速舒展开,心中闪过一丝不喜。
柳宇信此人最为好色,府里正室没有,小妾倒是抬了一房又一房,还怂恿他早日纳妾,享齐人之福,最近又看上了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青霞,日日蹲守,缠着人家不放。
宋鹤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坐在一侧专心听曲的林瑾霖也不赞同柳宇信的说法,皱着眉头低低训斥他了一声。
柳宇信见两人均是一副正人君子做派,顿时失了兴趣,懒得理会,转头过去贪婪地望着台上的那一抹倩影。
林瑾霖见柳宇信听进了他的话,心中闪过一丝得意,又转过头来朝着宋鹤轩颔首道:“宋弟有事就先去吧,日后再约。”
语气带着几分他未曾察觉到的傲慢。
宋鹤轩凝视林瑾霖许久,直到他迟疑开口:“宋弟盯着我作甚,难不成我脸上有污渍?”
宋鹤轩摇摇头,收回了眼神,淡淡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随后阔步离开,只留下林瑾霖在原地摸着脸嘟囔:“宋弟今天有些怪异。”
不,或许说一个月前他大病了一场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样,眼里时不时流露出凶光,把他唬得不敢动。
林瑾霖细细回味着宋鹤轩离开时的那个眼神,觉得里面含着几分不屑。
林瑾霖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十分荒谬。
宋小将军是最为推崇敬爱他的,怎么可能露出那种眼神。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怪异的念头赶出脑海,心安理得地转过头去看表演。
不得不说,这位娘子才艺出众,若不是身份卑微,他也不是不可娶她入府。
林瑾霖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觊觎,转瞬即逝。
宋鹤轩:天王老子来了都是我爹不行,没有艺术细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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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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