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言可是日后要成首辅的人,他有的是钱,分她些和离钱,她也是不亏的。
这念头一旦有了,就像四月梅雨季的雨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芸娘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咬了咬牙,抓起今日杀猪得的铜板,冲进了村里,敲响了老秀才的房门。
门被拉开,望着眼前白须荏苒的老者,芸娘喘着粗气,口里白气缭缭,眼睛里亮晶晶的,
“先生,求您帮我写个东西。”
**
灶台里的火烧得极旺,芸娘掸去棉衣上落下的雪粒子,驱散掉寒意,呵了下冻红的手,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张薄纸出来,新墨力透纸背,透过昏黄的火光,纸上的字清晰可见。
“与婚书。”
“今顾言与陆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尔昌尔炽,两不相弃,谨以白头之约,,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少女声音清脆,尾音落在最后一个思字,转头再看向床上的人,
“喏,我可是冒着大雪和被牵连的罪过救了你,这算你报答我的,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说话就是我就当你认了,你可愿娶我?”
自然没人回应,只能听见柴火在炉膛里烧着的声,噼里啪啦,像个火星一点点在心间爆开。
火炉里的光映在眼里,芸娘抿了下唇,
“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有逼你。”
她拉起少年修长的食指,在婚书上按下了个如血般鲜艳的指印,再把自己的也按在一旁,喃喃道:
“那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
夫妻,这个词在舌尖绕了绕,对芸娘来说新奇又陌生。
上一世她初到陆家,也有人给她说亲,只不过后来知道她是乡下来的,又纷纷嫌她粗鄙,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愿意上门提亲了。
芸娘看着少年的脸,这以后便是她的相公了。
先不论别的,这顾言长得是真好看,但就是太单薄了些,这明明看着风一吹就倒的文弱的读书人,怎得日后就成了那么厉害的人。
少年的眼皮突然动了动,额头上冒出些虚汗,芸娘心里一紧,急忙坐端,怕他醒来,可见他眉头蹙起似只是有点难受,她赶紧拿起帕子。
可就在帕子碰到他脸上的时候,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了些,眸光里寒意尽显,
“你……是谁?”
芸娘整了整碎发,露出个浅浅的酒窝,脸上还带着些红晕,
“我叫陆芸,是你娘子……”
话音刚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芸娘急忙弓腰,想伸手给他拍背,可手刚伸出去,却被人一掌挥开。
“哎呀,我都是你娘子呢,也就不算外人了。”
说着她不管不顾替他扶背,少年想推开她也没力气,眉头紧蹙,只得任由她去,道,
“这儿……是哪里?”
“漳州卢县。”
听到地名儿,少年眼神清明了些,咳嗽了两声,一张口,像是树枝刮过地面的声儿,
“可送我去州府谢家,有重谢。”
“你要走?!”芸娘睁大眼睛,“那我怎么办?”
“你……”顾言抬起眼皮,似有些不解,
芸娘脸色一变,
“我告诉你,婚书都签了,你,你别想反悔!”
“婚书?!”
“喏”
芸娘把那张纸从怀里取出来,递到他面前,顾言扫了一眼,脖子一梗,竟然喷出了一口血,
半天没动,一摸鼻子底下,竟是快没了气,芸娘心里一急,
这不行,她还没当上首辅夫人呢,这顾言怎么能死,打开门就想去请大夫。
可是刚一拉开门,就停住了脚步,年关将近,她哪来的钱去城里请郎中,可又不能不救顾言,毕竟还要靠着他以后发达呢。
想着芸娘把目光移到她唯一的家当猪圈那边,母猪阿花哼哼直叫,再养两月,它就能下小崽子了,原想下了小崽就不用这么每日给人杀猪了,可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芸娘只停了一下,拿起刀,冲向猪圈。
“哎呀,这人你再晚来些就没了。”
请来的郎中摸着胡子,语重心长地说,
“本就外伤重,还怒火攻心,没死就谢天谢地吧,少年人多大点事能气成这样。”
芸娘觑着床上人的脸色,想着成亲这事,总有些心虚。
送走了老郎中,她熬了药,端着药碗走到床边,
床上少年半坐起倚在床头,却闭着眼一动不动,跟个石头人一样,芸娘把碗凑到他面前,
“你,你……再生气也得把药喝了吧,药凉了就没大用了……”
话音未落,少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一挥手,把她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药洒了满地都是,屋里一片寂静。
芸娘愣了愣神,咬了咬嘴唇,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将药拢起来,这药可是拿阿花换来的,小心翼翼用纱布拧出来,手被碎片划得伤痕累累,也一声不哼。
再抬眼,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又看了她多久。
灶膛里飘出的零星灰烬中,他眼角眉梢像是被风吹散的暮霭群山,看不清道不明。
“……为什么?”
为什么救他?或者为什么要签那纸婚书?
芸娘顿了下,没回答,只是把药拧进碗里,再递到他眼下,顾言眉头微蹙,盯着端着碗被烫得通红的手。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也不愿与我成亲,可这世道人要先活下去才是真的,别的都是虚的。”
他身子一顿,猛地看向她。
少女眼里有着倔强也有着坚定,如三月春枝头的花骨朵,没有过多的修饰,颤颤巍巍,最质朴却也最动人,
“我有我的理由,可你也要先活下来,才有资格问我为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