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枚铜钱从下至上分别是阴阳阳阳阳阴，是泽风大过卦。彖曰：大过，大者过也。①
顾名思义，就是过当、过分，同时也有最直白的过失的意思。
放在这件事上，既是说此人付出的金钱，已经超过自身可负担的能力；也是指此人太贪心，所想要的已经超过他配得到的；更是说明，这人一开始选择“投资”的这件事，本身就是大错。
“三爻动。”自言自语着，辛昭灵翻了一枚铜钱，嘴里念念有词，“九三，栋桡，凶。②”
铜钱翻转，卦象更变。
“泽水困。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③”辛昭灵看完，抬手扫过桌面，六枚铜钱就整整齐齐摞成了一列。
收起铜钱，辛昭灵对着桌上的镜头开始阐述自己的结论。
“不能成。不仅不能赚到一千万，连成本五百万也血本无归。”辛昭灵语气笃定，“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事主肯定也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与其说是一场投资的失败，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并不怎么精心的诈骗骗局。”
因为辛昭灵是最快阐述结论的，所以嘉宾观察室里，导播也就直接将她的镜头，从128个小分屏中选出来，放到了最大的中心位置。
听到这话，嘉宾席上有几个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前面名牌写着“Lilith”的混血女人惊呼：“她也太快了吧？她只是用那个铜钱扔了一下，就知道事情不成了！不过她为什么会说这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快？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呗。”一旁那个名叫刘旭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并不怎么认可辛昭灵的结论，“节目组已经提前给过我们当事人的回答了，当事人可没说是什么骗局。前面说的不成功，纯粹是蒙中了，毕竟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坐在中间的柳予书笑眯眯地反驳：“你怎么就知道，当事人没有对着节目组隐藏事实呢？”
不等刘旭东说什么，屏幕上的辛昭灵又突然抬头看向了镜头。
“事到如今，这场骗局已经演变成了敲诈勒索、胁迫犯罪的局面，当事人也从受害者变成了帮凶，在继续协助诈骗犯诈骗其他人。如果节目组有人在看的话，我建议你们报警，帮助警方抓回这位法外之徒。”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刘旭东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滔滔不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飘忽，显然是在说谎编故事；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有身体前倾的动作，显然是表现欲过剩。尤其是她在比赛开始之前，进房间眼神就先四处乱飘，从心理学角度而言，这也是一种对自己不自信、心虚的表现。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我跟小柳都是玄学的外行，但我姑且也是个心理医生，从我的专业角度，就比小柳看到的东西多一点。不过我也能理解小柳对她的维护，毕竟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小柳年纪不大，看到长得漂亮的女生，潜意识会帮她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对于这一长串发言，柳予书并没有当回事，只是道：“嘉宾不是都有提问权吗？既然刘老师这么不认可，为什么不把她叫过来问问呢？”
刘旭东说：“我可不想把提问权浪费在这么明显的神棍选手身上。”
但一旁的Lilith已经飞快按下了面前的按钮：“我要对她行使提问权，可以吗？”
导演组很快给了答复。
房间里的辛昭灵被人从外面打开房门：“有嘉宾想对你使用提问权。”
已经答完题，正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发呆的辛昭灵立刻起身，跟着出去，到了另一边的观察室。
观察室不大，里面坐了一排七个嘉宾，嘉宾席围成了个圆弧，圆弧中心放了把椅子，大概就是给被提问选手准备的。
带她过来的人刚想开口说“请坐”，就见辛昭灵已经非常不客气地自己坐下了。
“想问什么？”完全是一副等对方来咨询她的架势，哪怕现在她其实是被质疑的那个。
Lilith看到她，看起来有些激动，上来就问：“你为什么说他是遇到了骗局呢？”
“卦象很清楚。泽风大过，最简单的解法就是，他投资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大的过失。人都不会轻易投资这样一笔超过他财力的钱，如果投资，那自然是自信这笔钱可以让他赚更多——但投资哪有稳赚不赔？除了诈骗。”
Lilith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现在成了诈骗犯帮凶的呢？”
“三爻动，泽风大过变泽水困。《象传》对于困卦六三爻有云，‘据于蒺藜，乘刚也’④。六三阴爻位于九二阳爻之上，弱者攀附于强者之象，在这件事里，自然就是受害者反过来攀附于诈骗犯。”
辛昭灵觉得他们肯定还会继续问，干脆主动直接把后面一起解释了：“至于敲诈勒索的部分，对方一开始用的诈骗手段，是类似于杀猪盘的低劣骗局。由男人伪装成的女人，先对事主示好，甜言蜜语哄一哄，短期利益抛一抛，等事主上钩之后，撒撒娇骗着事主裸||聊，钱诈骗到手后，再用裸||照等证据作为威胁，让事主不敢报警，报警就让他身败名裂。”
Lilith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刘旭东眉头倒是越皱越深。
辛昭灵还在继续：“为了不让老婆孩子知道他不仅在网上撩骚，甚至还是被男装女诈骗，他自然选择不报警，反过来帮助诈骗犯。哦对了，他很怕老婆，因为他是靠着老婆发家的，如果给老婆知道他做了这些事，别说是追回被骗款，怕是连软饭也吃不到了。”
“你怎么连具体诈骗方式都知道？”Lilith就差惊呼出声了。
辛昭灵还是那句话：“卦象上很清楚。困卦六三爻辞后半句，字面意思就是回家没找到妻子。为什么没找到？因为本来就是假的。”
等辛昭灵说完，坐在七人最中间C位的步兴第一次开口：“‘入于其宫，不见其妻’这一爻辞，不是这么解的吧？”
辛昭灵懒得跟他解释。这就是她之前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同行不同派之间，可能因为一个卦辞的解法看法不同，就能吵上半天。
柳予书看出她的不高兴，主动打圆场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卦偏好，这节目也只是考选手们断事准不准，又不拘泥于形式，只要结果准确不就好了吗？”
刘旭东可算抓到机会说话了：“问题是，她现在看似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可结果却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不管拘泥形式还是不拘泥形式，她都该被淘汰。”
“我断的对不对，报警不就知道了吗？”辛昭灵气定神闲看着他们吵吵。
刘旭东讥嘲道：“报警就能知道？知不知道警察调查需要时间，难道要全节目组嘉宾选手陪你等上十天半个月吗？”
辛昭灵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导播组：“如果这节目就这种水准，我看也不必继续比下去了。”
导演此时也很犹豫。他们赛前拿到的资料就是当事人自己阐述的那样：五百万投资项目不仅没赚一分，连五百万也赔得一分不剩。至于多余的，他们觉得就是个小事，也没有详细去调查。
虽说是门外汉，导演姑且也是拍过三季节目的人，对于选手是真有本事还是瞎掰扯，他也算能分辨一些。他看辛昭灵起卦、解卦没有丝毫犹豫，来到嘉宾观察室后回答也似乎在情在理，但天师协会的步兴也质疑了她……
就在导演犹豫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导演面露震惊之色：“真的？”
那人点点头。
导演立刻示意下去：报警！
主持人收到示意，站出来接管了有些混乱的局面：“刚刚接到导播组的通知，节目组已经按照选手所说报了警，相信不日就能收到本次争论的后续……”
正说着，主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诧，惊诧到有些浮夸的程度：“哦，什么？已经有结果了！”
①出自《易经》大过卦卦辞。
②出自《易经》大过卦九三爻辞。
③出自《易经》困卦六三爻辞。
④出自《象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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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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