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泪水浸湿的馒头皮带着微不可见的咸味,何悠却觉得那味道酸涩苦咸,但再嚼两下便能够吃出白面馒头特有的甘甜。那甜味渐渐顺着味蕾蔓延至全身,将他的心脏烘得酸酸软软的。
赵墨才在院子里却很难受,他此时此刻切实地感受到了赵家人对他的不喜。
赵家人丁兴旺,按理说他结婚来帮他挡酒的人应该不少,但是家里的人来是来了,可真心实意要为他挡酒的却不多,因此赵墨才被迫喝了不少酒。
他并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特别是这样毫无节制的饮酒,甚至让他觉得心口烧得慌。
可敬酒的人都是好意,大家嘻嘻哈哈地祝福他新婚快乐,身边人不帮着他挡酒,他还真不好拒绝。
毕竟不管是邻里关系,还是同窗情谊,都需要好好维护。他可不是原主那个没脑子的傻子,没有任何实力和背景,却活得极其自我,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于是赵墨才喝多了,直至夜深了,才被于氏扶着进了洞房。
于氏心疼孙子,却还是拍着孙子的肩膀,鼓励他道:“早点给奶奶生个大胖重孙子,以后也教他读书,让他跟着你一块儿考童生、考秀才!”
赵墨才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几步走到床前,翻身就躺倒在床上。
于氏连忙瞪了一眼旁边还在发愣的何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相公打水洗漱,伺候他睡觉!”
何悠连忙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出门干活。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乡下地方夜里都不点灯,大多数人可没有那个油钱供着家里夜里点灯。天黑后不久,大多数人便睡下了。
赵家人今日忙了一整天,收拾好家里院子,也都回自己房间睡了。
何悠躺在床上,身体却紧张得发僵发硬。
他可没有忘记,今天晚上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舅母对他不好,还是在他出嫁前一天晚上,笼统地跟他说了一下洞房花烛夜,他和相公要做的事情。
可现在相公睡在他身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何悠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晚如果不做,明早起来他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儿媳妇该尽的责任?会不会因此厌恶他,磋磨他?
他甚至吓得身体有些发抖。
赵墨才半梦半醒间,翻身侧躺,抬手却搂住了一个人。
他微微睁开眼睛,好半晌,如同浆糊般的思绪才理出头绪来。
哦,他成亲了,二十的年龄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哥儿,那小孩跟还没发育的初中生似的,又瘦又小,看向他时眼睛怯生生的,像是雨天里躲在落叶下面的小蘑菇。
赵墨才感受到自己搂住的身体十分僵硬,以为他的小夫郎是刚结婚,还不适应在新家的生活,他便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黏糊地哄着他,“睡觉吧,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早起不来床可怎么办?”
何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他的声音很小,也幸好此时夜深人静,再小的声音也能让赵墨才听得清楚。
他说:“今天、今天晚上不是要洞房吗?”
说完这话,他感觉自己脸颊像是火烧一般发起烫来,就连声音的尾音也在微微颤抖。
赵墨才微微一震,然后低笑出声,闷笑声在他胸腔震颤,贴着何悠小臂的胸腔,震得何悠浑身发麻。
好半晌他才低声说:“小小年纪,想这些事情做什么?你现在还小,我们不着急洞房。”
他可没想着现在就把这个十六岁的小孩办了,不仅仅是年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小孩小学生一样的身材,也让他下不去手。
他将手抬高了些,轻轻抚摸着何悠的头发,声音越来越低,“等我再把你养好一些,等你再长高一些,身上多点肉,到了十八岁,然后我们再洞房。”
说完这话,他摸着何悠头发的手,又轻轻地捏住何悠细软的发丝,在两指之间搓了搓,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快睡吧,明天如果不早起,可不好意思从奶奶手里拿红包。”
被抱着的何悠愣愣的,脑子里飘荡着太多的信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相公是嫌他太瘦小了吗?嫌他年龄太小了?可他又说要养一养自己,好似并不是厌恶自己……还有明天早上的红包。
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拿过红包。
何悠慢慢地闭上眼,听着耳边传来的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就在赵墨才的怀里,渐渐睡去。
结婚第一日,新进门的媳妇要早起,给家里人做早饭。这代表新进门的媳妇开始融入夫家,承担属于她的家务责任,也是在给丈夫的长辈们尽孝。
何悠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拿乔,他也没有资本拿乔。昨天睡觉之前,他就一直记得这件事,天刚蒙蒙亮他便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起身,穿上衣服准备出去做饭。
刚打开房门时,身后传来声响,他回头一看,黑暗中,床上的身影动了动。
赵墨才撑着醉酒后的身体坐起身,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打了个哈欠问他:“天还没亮,你起床做什么?”
何悠的声音细细小小的,“我起床做饭。”
赵墨才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这里是有这样一个习俗,要说是陋习也算不上,农村里的夫妻本就都是要干活的,新媳妇嫁入夫家,承担一定的家务责任,确实也是他融入夫家,和婆媳妯娌处好关系的基础。
他如果真要拦着何悠去做家务,让家里其他人做家务,伺候何悠,这才是真的将何悠高高架起,这辈子都别想和婆婆妯娌好好相处。
赵墨才点了点头,早起时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先去,我穿好衣服就过去帮你。”
何悠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借着微微亮的天光找到了厨房,开始轻手轻脚地准备做早饭。
他没有想过赵墨才会真的来帮他,赵墨才可是赵家最金贵宝贝的人。
他还没嫁人之前,隔壁家的婶子就跟他说过,“在赵家忤逆谁都不要忤逆你未来的丈夫赵墨才,赵家的赵老丈和于氏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会读书的孙子,从他念书开始,就再也没有碰过家里的任何活计,就算在他们这样的贫苦乡下,也是当公子哥一样养大。”
隔壁家的婶子也跟他说过,嫁人之后的第一天早上做什么饭最合适。
“若是结亲当晚还剩下有饭菜,可以挑着稍好一些的热上一两个,但不能够全热剩菜剩饭,新媳妇上门第一顿是一定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的,你的野菜馍馍做的好吃,当天早上可以做一个野菜馍馍,再给家里的老丈和要下地干活的男人们,一人煮上一碗杂粮米饭,就已经是顶不错的了。”
“不过这会儿秋收已经结束,地里的活计最多也就是翻翻土,干饭就别做了,熬些杂粮粥就不错。”
何悠有了这些指点,也就知道今天应该做什么。
赵家倒是没有野菜,他这会儿出去找野菜也来不及了,就寻摸了一些昨天没用完的青菜,切碎之后和上面,将石锅烧得热热的,在锅里煎起了菜面饼子。
他手脚很快,是做惯了活的,赵墨才到厨房来时,何悠的面饼子都已经下锅了两个,看见赵墨才险些慌了手,将面饼子铲出锅来!
赵墨才连忙上去稳住他的手,握着何悠手背时,被他冰凉的手刺得骨头都疼了一下。
赵墨才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赵墨才的掌心滚烫,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何悠的手背上,好像将何悠的心也灼烧了。
何悠要缩回手,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声音比之前更小,“早上和面了。”
洗菜要用冷水洗,和面要用冷水和,虽然一直在动作,他身上的衣裳却也不见得太厚,他的身体也不见得太好,怎么可能手暖得起来。
赵墨才紧紧地握了一下何悠的手,也知道现在不是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时候,他起床出门的时候,已经听见爷爷奶奶的房间里传来了动静,若是耽误了何悠做饭,给家里人留下一个干活不利索的印象,以后不定被家里人怎么磋磨。
赵墨才放开了何悠的手,有些怜惜他才嫁给自己第一天就要做这么多事情,下意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还要做什么?有什么只需要准备的,我来弄。”
他温暖的掌心在何悠的头顶揉了两下,何悠险些腿软,竟也顾不得推辞,甚至忘记了赵墨才从不进厨房不干活这么重要的事情,下意识就说道:“还要煮一个杂米粥,我看家里有豆子,可以舂成豆子碎,和稻米小米一起熬粥。”
赵墨才自己是找不到豆子在哪儿的,原主以前从不进厨房,还是何悠懵着一张脸给他找出了豆子,又拿出一个小石臼,等赵墨才坐在灶前,一边看火一边舂捣豆子,何悠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让赵墨才做活了!
他有些忐忑,想上去阻止赵墨才,赵墨才抬了抬下巴,指着石锅问他:“你的饼是不是要糊了?”
何悠这又手忙脚乱地去翻饼,这么一耽误赵墨才这活干得倒是顺其自然。
何悠还有些懵懵的,一边小心翼翼地煎饼子,一边偷偷地看赵墨才不怎么熟练的干活。
他想起了成婚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此时看到赵墨才略显严肃认真地舂着豆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比之前快了许多,就连耳根也泛起了浅浅的粉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