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姜揽月始终沉默望着车窗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又沉又静，似乎觉得下定了什么决心。
赵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低声提醒道：“少爷，马场那边离A市这里有些远，恐怕今天需要在外面借宿一晚了。”
“嗯。”
他没有察觉到赵庭的视线，只看着车窗外，突然问道：“江望星确定会过去吗？”
赵庭低头：“是。”
“那就好。”姜揽月说。
车子停在马场外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姜揽月下了车，扭头向赵庭说了一句“不用跟着”，这才脱了外套，跟侍者一起进了门。
赵庭接过他的外套，终于回了车上，拿出电脑打开跟踪设置，看着那个红点缓慢地向内移动。
马场建在S市的偏僻郊区，占地十分宽阔，左右都是一望无垠的草坪，风声猎猎，视线接连连绵山脉几乎一眼望不见头。
左侧的草坪上已经远远有几个人开始策马奔腾，沙尘模糊，笑闹声远远传来。
“您好，请这边来。”有人恭恭敬敬地来迎接。
姜揽月这才慢吞吞收回视线，跟着侍者进了马场内部。
“操！你等着杨二等会儿老子不把你锤得屁滚尿流跟你姓！”
“别价啊！光拿嘴说多没意思，赌点什么意思意思？”
“你说！”
“今年你家那个新签的女明星，我追她一个多月了赢了你给我牵线——”
围栏那边的人已经换好了护具，由侍者牵着马匹，三五成群地朝场上过去，说笑间吵吵闹闹。姜揽月看了眼，熟悉的面孔没几个。
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他，对视一眼，互相撞了撞肩膀。
姜揽月收回视线，正要离开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转过头。
叫他的是之前故意搭讪、为江一涛做眼线的那个人，叫陈泽。
看见他的下一秒，姜揽月顿时神情一冷，只当做没听到转身就要走，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哎不记得我——”
“松开！”姜揽月径直挣开他，烦躁道，“告诉江一涛我已经按他的要求做了，别再跟着我。”
闻言，陈泽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嘀咕了声：“原来你发现了啊……那天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受江家管制，我也没办法。”
姜揽月厌恶地一把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然而未离开两步对方就不死心地跟了上来：“不过我今天真的就只是来玩玩，之前的事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他见姜揽月不出声，厚着脸皮一把拉起他：“你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往哪走吧，我将功赎罪带你过去怎么样？”
姜揽月措手不及，被他径直拉着绕过人群进了马厩场里。
草料的木香味道混着马匹淡淡的腥臊扑面而来。
陈泽大概确实没什么心眼，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唠唠叨叨：“讲真的我就说江总不应该找我来看着你，你看上一次我啥都没干呢直接就被你发现了……这这这！快过来！”
“左边是阿拉伯马，腰背短力气足，耐性脾气一般，不适合你。”陈泽拉着他在马厩里左右挑着看，“这是奥尔洛夫马，肌肉厚个子高……”
他扭头觑一眼旁边的人，嘿嘿一笑：“也不适合你。”
姜揽月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羞恼地望过去，陈泽却已经忘了一把拉着他继续往前：“来看这边的温血和汗血马——”
马厩里的石柱建得高穹顶又开阔，草木味道浓郁，陈泽的话很多但也不太招人烦，姜揽月顺手从食槽里抽了根草料，边听边走着神。
直到听到一声温和含笑的声音时才愣住：“揽月？早听说你来了，今天怎么和陈小四一起？”
他迅速抬起头，买看见汗血马马厩前站着的几个人时下意识攥紧了草料，心跳一紧。
江家的三个大少爷应该是一起从别墅过来的，早已经换好了护具骑服挑好了马牵着，望过来的目光神色不一。
一个笑盈盈的，仿佛并察觉不到他的紧张，一个则拧紧了眉移开视线。
姜揽月喉间动了动，抬头看向最左侧的人。
江望星轻抚着马背，眉眼间依旧淡漠，只是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下，对上他的视线后深了深，又平静移开了。
陈泽笑起来：“门口遇见的——逐哥你们这是准备去跑马了？”
“是啊。”江逐笑起来，又看向姜揽月，温声道，“我记得揽月你不会骑马？之前说了要教你，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姜揽月张了张口：“好。”
江炎却看过来，突然道：“你今天怎么穿这么一身？”
几个人的目光于是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姜揽月长得好，眉眼干净眼瞳黑白分明。他从回A市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从来都是被迫穿一身精致的西装，现在看来，这样纯色干净的衣服才更适合他。
姜揽月却没注意周围的视线，他的目光只望着最左侧冷漠站着的江望星，沉默了好一会儿：“忘了。”
江逐一顿，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在这里站着也无聊，不如这样，揽月你先去换上骑服护具，我们一起去骑马怎么样？”
“……好。”姜揽月垂下眼，“可是我不会骑。”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江逐笑着说，“我们三个都可以。”
江炎皱起眉，攥紧了马鞭甩了甩，欲言又止地盯过去。
陈泽笑嘻嘻的：“不得了不得了，揽月你运气不错啊！”
旁边也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互相使了个眼色。
姜揽月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各色视线，他只抬头望着不远处那个身影，在对方越发深冷的目光中终于缓慢开口，语气微抖：“……那我要江望星。”
听到这个名字时马场里的声音却倏尔静了静，连江炎都忍不住错愕地盯过来，拧眉：“不能换个人？”
陈泽也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江望星不喜欢跟别人接触性格又不好恐怕教不好你要不然你找江逐也行啊……”
姜揽月突然道：“为什么要换？”
他抬起眼，紧紧盯向面前那个神情模糊的人：“我只想要你教我。”
他的话落在一群心有遐想的人耳中无异于深水炸//弹，除了江逐，其他人的神色都变了变，江炎更是拧紧了眉，咬牙骂了句蠢货。
对于江望星是江氏私生子的消息大多数人都心照不宣。
只是他要是愚蠢也就算了，江氏家产必定一分没有他的。
可偏偏他心性头脑都聪慧过人，当废物养着实在太过暴餮天物。
年前江氏内部董事群股权动乱资产割裂时，江氏边缘的那群人见了血一般疯狂跳高踩低，最终却全被江老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有江望星，不声不响却从中吞吃了许多条大鱼。
直到那场资源战已成定局，一群人才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开拓出了一条国家扶持的生物新药临床市场、甚至中标了A市承建展览馆项目，俨然成为了江氏不可缺少的一个控权人。
……江一涛选中他作为联姻对象，确实十分有前瞻性。
这么想着，其余人看向姜揽月的目光才忍不住复杂了些。
手中的马匹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绪波动，有些焦躁地踢着蹄子。
江望星缓慢垂了眼：“好啊。”
他修长的手指安静覆在马鬃毛上，没什么情绪道：“只要你不怕摔就好。”
姜揽月抿紧了唇，似乎并不准备改变想法。
见他坚持，江逐的笑容也未变，只温和地点头：“也好，你和望星之前是比较熟悉一点。”
他看过来：“陈小四，你带揽月去换衣服护具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行。”陈泽拉着人离开了。
等转身进了更衣间，姜揽月才猛地松了口气，缓慢抬起手开握了握颈间的项链。
“月月你牛逼，太勇了，你这是真看上江望星了啊？”
陈泽一边把护具递给他一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我跟你讲江望星这人也就看着长得好一点，之前我姐也脑子抽过追过他，你猜怎么着？”
“……怎么。”
“礼物不收送车不要，绞尽心思创造的偶遇丫正眼不带看一眼的。”陈泽呸一声，骂道，“真就是个没心肝肺的东西。”
姜揽月低着头，慢吞吞地扣好了护具的搭扣，将他口中那个冷冰冰的江望星与曾经温柔安抚自己的人重叠起来。
“……对了，你这是第一次骑马骑不会千万别上头啊，小心磨得皮肉疼几天都睡不好。”
姜揽月嗯一声：“知道了。”
临出门前，他一顿，忽而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似乎想起什么，他终于抬手将颈间的项链扯了出来，缓慢地深吸一口气。
马场很大，跟在江望星身后出栏杆的时候，姜揽月下意识仰头朝隔壁青山望了望，却被明亮的阳光刺得避开了视线。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道视线，可等回过神仔细看过去时，江望星却似乎从未看过来，依旧全程平静听着江逐说话。
“……揽月第一次骑马，你好好教。”江逐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望星眯起眼：“知道了。”
那边陈泽在江炎身旁吹了个口哨，喊道：“我们先跑了——”
姜揽月望过去，犹豫着挥挥手。
尘土纷飞间江逐笑着看过来，说了句加油，这才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追上了江炎他们。
旁边的人也按捺不住兴奋依次上马进了场，落在这边的视线这才少了许多。
姜揽月抿了下唇，忽而扭头朝旁边负责新人的马术员说：“我们自己来就好，您回去吧。”
对方一愣，觑一眼江望星的表情，犹豫着点头离开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周围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望星抬手摸了下他的脸颊，垂眼看着他：“月月，你这是想做什么。”
姜揽月浑身一颤，抬起手来，轻轻覆住他的手背：“教我骑马。”
他的眼睫逆着光掩去了全部神情，江望星的目光沉了沉，低声应了声好，这才缓慢道：“上来吧。”
姜揽月抬起头，正看见他无声伸下来的手，犹豫了下，握住了。
手臂后背经人用力一托，景色颠倒间，他已经稳稳坐在了江望星身前，呼吸急促地下意识侧过脸来。
对方的呼吸近在耳边，声音很轻，带着温意：“你可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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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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