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晚,姜采盈与卫衡一同率五百羽林军出了陵都城,往金峰皇陵的方向去。
途经几座驿站,姜采盈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不是去皇陵的路?”
马车不走官道,一路上颠簸得很。卫衡却端坐于马车方凳上,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
听到姜采盈警惕性地发问,他缓缓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如寒潭,叫人看一眼便后脊发凉。
“没错。”
“那我们要去哪儿?”
“灵泽县。”
“灵泽县?”姜采盈低声重复一遍,“我们去灵泽县做什么,若耽误了守陵之时,陵寝值守官兵定会向陵都城报信。”
卫衡状似漫不经心,眼神却渐渐蒙上些冷冽的寒光,“公主,你心里何尝不清楚,陛下派你去金峰皇陵为先帝守陵,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听毕,姜采盈太阳穴发紧,却轻声笑道:“大司马说笑了,本公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衡眼神幽幽地,过了一会儿视线与她错开。
他启唇道:“据探子来报,金峰皇陵的寇匪近日在灵泽县出没。待剿灭寇匪,我自会送公主入皇陵。”
卫衡的眸光有些幽远,又渐渐变得森然。上一世在灵泽山上,李漠是如何杀他的?
刘德光,汪蓬...
这一世,他一定会加倍还回去。
姜采盈见他神情凛然,心中忍不住思忖,卫衡此行定然不是为了剿匪,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灵泽县...明明是重来一世,为何她脑海中没有半点关于灵泽县记忆?除却卫衡上一世的结局之外,还有什么是她漏掉的?
她努力尝试回忆,可眼前突然白光闪现,颅内剧痛不止,仿佛有丝线紧紧缠住她的神经。
“砰”地一声,姜采盈脑内似传来一声巨响,连接着面颌头盖骨被震地五感骤失,有人在微弱的光亮中,执拗又带着恨意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姜采盈!”
“啊!”
姜采盈疼地止不住低吼,身体迅速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遭了,应是她月事快来了,再加上寒症突然发作...
眼前仿似有一道白光轰炸,什么都看不清。等散去之后,模糊中的人影渐渐清晰,那冷冽的眉眼,立体的轮廓...渐渐汇聚成一张熟悉的脸。
一声冷峻的命令从头顶落下来,卫衡的指节扣住她的下巴,“张嘴。”
卫衡宽厚的掌扣住她的双肩。
姜采盈疼得龇牙咧嘴,“我不吃,谁知道你又给我下什么毒?”
卫衡两指掰过她的下巴,男女力量悬殊,他稍微一收力,姜采盈便疼得张开嘴,“卫衡,你放开。”
她手脚并用全身挣扎抗拒,却又偏偏疼得发抖,眼泪也不自觉逼落。
卫衡抚袖,轻轻为她拭去滚落的泪珠,“放心,这只是缓解你月事疼痛的药。我又不是什么专精用毒之人,怎会再次给你下毒?”
何况,上次给她服用的根本就不是毒。
姜采盈微愣,牙关都在轻轻颤抖,“你马车上...怎会备这种药?”
芝阳丹她尚且可以理解,毕竟卫衡得权之后手段变得狠辣,党同伐异的事情没少做。
可月事补药,他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吧。
卫衡垂下眼睑,没说话。
姜采盈哂笑,明明疼得要死,还分得出心神来调侃他,“该不会是,给你府中姬妾备的吧?”
卫衡环抱住她细腰的手收紧了些,用眼神警告她。
姜采盈疼得面目扭曲,笑得比哭难看,“怎么,被本公主说中了?”
卫衡微微皱眉,似没了耐心,“昌宁,你几时见我府上有妾室?”
那些药,不过是...习惯所至。姜采盈身子弱的模样,他见过无数回。所以哪怕她从未正眼接受过自己的心意,他依旧...习惯将一切备好。、
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她用得上。
卫衡这样想着,内心止不住对自己轻嗤,一种无助的自我厌弃油然而生。
耳畔传来她的声音,“还说没有,前几年张屏给你府上送过么,你那时不还挺满意的,整日将那姑娘带在身边...”
张屏,乃是本朝监察令的女婿,那两名姬妾,乃是由姜采盈暗中授意给卫衡送去的。卫衡也知道,可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想必对那两个女子喜欢得紧。
“几年前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昌宁,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笑话,你我二人有何关系,我为何要吃你的醋?”
卫衡遂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眼神中的光芒也似黯淡了些。
她会如此做,完全是看卫衡不爽。
那时候,卫衡残暴令手下杀害林掌院后,将其生肉混入各酒楼后厨,引得天下众怨。
姜采盈更是义愤填膺,那位林掌院前一日还与自己谈笑晏晏,讨论陵都城天坛设学之细节,谁曾想第二日便被卫衡的手下秘密杀害。
那监察令的女婿张屏惯会投机取巧,她也将计利用人将几个姑娘送到了他府上恶心卫衡,顺便摸摸他的把柄。
可后来如何,姜采盈却不记得了。姜采盈思来心切,上一世她究竟丢了多少与卫衡有关的记忆?
思虑中,她感觉到一道浓烈幽深的目光向她投来,姜采盈忍住剧痛抬眸迎上去,却听卫衡幽幽问道:“昌宁,张屏给卫府送来女子的当日,本王便当着众人面拒了,此事你忘了?”
审视,怀疑纷至沓来。
遭了,那是上一世的事情,姜采盈将这事儿给记混了。
“是,是么?那许是张屏后来忘记与本公主禀告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大司马正值壮年,血气方刚。那两名女子,容貌才情又皆是一绝,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大司马又何必羞于启齿,扭扭捏捏。”
她特意将“壮年”两个字咬重,暗讽他年纪大。其实卫衡那会儿也不过二十有六,无论如何也算不得老。
卫衡凝视她,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眸流光闪动。
上一世,姜采盈确实命张屏给他府上送来两个女子,那时候他内心阴冷,恨姜采盈将他误认作残暴之人,恨姜采盈认定他便是杀害林掌院之凶手。
再后来,她暗中处处与他较劲儿,在如狼似虎的朝廷中与他公然作对。她利用张屏鼠目之性,鼓动他借花献佛。那两名被送过来的女子也不简单,乃是监察院密使。
既然她要玩,卫衡便奉陪。他一怒之下,真就收了那两名女子在府中,偶有官员宴会还会带在身边,给张屏看,也给她看。
可这一世不同,他甚至没让张屏过府。
卫衡深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姜采盈闪躲的模样,上一世的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
见他眉目幽深,似有阴霾围绕,姜采盈忍着剧痛咽了咽口水,“你这样...看着本公主,做什么?”
卫衡微回过神来,见姜采盈已经痛得浑身虚脱,再无力招架他的探究与审视。
于是他毫不犹豫叩开她的牙关,往里塞了颗紫黑色的小药丸。浓烈的药味令姜采盈再次面部扭曲,她皱着眉,浑身冷汗直冒,“苦...”
卫衡伸手去够方桌上的茶盏,却被姜采盈挣扎中一把打掉,茶水落在软榻的狐裘毯子上,印湿一大块儿。
“安分点儿,别动。”
“疼,好疼...”
姜采盈语无伦次,表情痛苦,“好苦。”
卫衡眉心紧皱,耐心不多。他一手扣住姜采盈,一手去够方桌底下的小暗格,手指头一捻,捏住三两颗蜜饯递到她面前。
“吃吧。”
姜采盈气血虚弱,浑身乏力,刚伸出去手,整个人也止不住往前倒。
卫衡眼神微眯,手臂一伸横揽住她的腰身,姜采盈整个人便落入他怀中。
卫衡高出她半个头,低头看她。姜采盈微仰着头脸蛋因疼痛而皱成一团,唇色发白,颈部和耳朵却因异常的体热而红得厉害。
她没料到,她的寒症这次会来得这么凶猛。
卫衡伸出一根手指,将蜜饯轻轻地抵在她柔软的唇中央。姜采盈疼得睁不开眼,只觉唇边有一丝甜意,便急切地伸舌头去吃。
柔软温热的舌微微一勾,不经意间舔过卫衡的指腹,一抹湿热刹那间如电流般窜过他的肌肤。
不过失神片刻,他手上另外两颗蜜饯滚落在地,最后隐入角落里。
“还有么?”
苦。
姜采盈还觉得苦,见卫衡未回她,便自顾自地探出身子去够暗格里的蜜饯,她伸手抓了两颗放入口中,嚼了片刻,唇齿间甘甜充盈,总算是将那副苦味儿给压下去。
只是当她一回身,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卫衡的手掌环住她的腰,而她下半个身子被卫衡用腿圈着,为了够着小方桌,她左腿微弯,膝盖处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
卫衡的脸黑得可怕。
“我,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
他的脸沉郁地如暗夜中的乌云,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吃了药后,她身上疼痛缓解了些,可脑袋却昏昏沉沉,迷糊之中她又陷入梦魇之中,“父皇,母后...好大的火啊。”
“对不起,是昌宁没保护好陛下...昌宁识人不明错看奸臣,是昌宁对不起大云的子民...”
“父皇...母后...你们别走...”
卫衡凝眉,又是火。
陷入梦魇之中满眼惊惶的她,是如此脆弱易碎。究竟是怎样的梦魇,会令她如此惧怕,如此痛苦?
听着她痛苦绝望的呓语,卫衡的心脏仿佛被一股绝望的力道攥住,他在昏黄的壁灯下深深凝望她的面庞,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她,可指尖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突然,他心中像是被什么击中,猛地反应过来。
也许,这根本不是梦呢?
卫衡怔怔地凝望着怀中的人,突然之间,马车外一声嘶鸣穿林而过,肃杀之气渐渐弥散。
羽林军列阵而待,刀光剑影在暗夜中猝不及防闪现,粗头犷臂的陌生男人在外吼叫,“抓住他们!”
卫衡刚一掀帘,“咻”地一声,箭翎呼哧而过擦过他的鼻梁,钉在内室精雕的楠木闭上。卫衡视线随之看过去,那箭尾还在狠狠地颤着。
“保护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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