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无瞳回到警局上班，先去找了萧悟生。
“探长，我的办公室在哪里？”
“……戚徨没告诉你？”
“这个嘛……”她记得戚徨是说过，四楼什么的，但当时她忙着加固关谢无同禁闭的牢门，没听清。
萧悟生深吸一口气，干脆写了张字条交给她。
“哎呀，探长你太了解我的需求了。”谢无瞳笑眯眯地接过字条，显得心情不错。
自从脑子里多了个杀人鬼，谢无瞳露出笑脸的时候极少。萧悟生难得见到她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去吧，好好配合戚探员的工作。”
“好的，探长。”她乖巧地答应，正准备开溜，又被萧悟生叫住。
“等一下。”他狐疑地看向她脖子上加厚的围巾，“你平时戴的不是这条。今天特别冷吗？”
更让他在意的是，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沙哑，跟平时温和慵懒的嗓音不太一样。
“围巾摘下来。”他命令道。
“探长……你冷吗？那也别借我的呀。”
“少废话，摘下来我看看。”萧悟生的语气有些严厉。
谢无瞳慢吞吞地摘下围巾，一道青紫的勒痕，触目惊心地环绕在她的脖子上。
——啧，大意了。昨晚推理杀人鬼的行动规律太过入神，被谢无同摆了一道。
监狱里的审讯室虽然被她构造出来很长时间了，但一直没有被使用过。她一下没留神，又被谢无同溜了出去。等她结束思考，自己的脖子也已经伸到了横梁上挂着的电线索套里。
好在这是她特意留给谢无同的陷阱之一。这根横梁被她“加工”过，她挂上去没多久，横梁就断成了两截，算是有惊无险。
萧悟生迅速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谢无瞳面前，默默凝视着她。
“你为什么又这样做？”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想去触碰那道青紫的勒痕，却在即将碰上去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
“一点小意外。”
“意外？”萧悟生突然捏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只要跟我在一起，只要见到我，你就忍不住伤害自己？如果是这样，你一开始就不该来鹿城警局！”
分手后，萧悟生无数次想跟谢无瞳复合。
他从小就喜欢谢无瞳，只是表白的时间比较晚而已。
将近十年的爱慕，不是说丢就丢的。
即使她变得没那么聪明靠谱了，即使她的自残行径让他压力倍增，他也还是放不下她。
他下定决心离开她的真正原因，是他发现，自从他们分开，谢无瞳就停止了伤害自己的行为。
他开始怀疑，她伤害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们的感情。
所以他选择放手，不敢再提复合的事。
但他仍然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前女友。她之前一直好端端的，一进入鹿城警局跟他共事，身上就开始添上新伤，这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测——
就是他的存在，让她产生了伤害自己的冲动。
“额，您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我说过了，我确定我想来鹿城警局工作。”
她说完才想起来，她把围巾摘掉了，而面前的萧悟生正用严肃悲伤的表情看着她。
所以她刚刚貌似，又答非所问了？
“探长，你让我躺一会。”谢无瞳突然说道。
“怎么了，不舒服？”萧悟生紧张地问。
“没，我就是要休息一下。”谢无瞳直接躺到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让意识体穿上典狱长的制服，把昨晚就开始吵闹不休的谢无同关进监狱禁闭室。
这是她最近探索出的，让谢无同短暂消停一段时间的办法。
但这个办法不能常用，否则谢无同会习惯禁闭室的环境，导致监狱禁闭室对它失去威慑力。
“好了。”谢无瞳睁眼。
“怎么样？”萧悟生也不敢对她发脾气了，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好啊。”她围上围巾，“我们刚刚在聊什么来着？继续？”
“我刚刚在问……”他指着她脖子上的围巾，“真的只是意外？”
“对啊。不信我可以上测谎仪证明给你看。”
谢无瞳这句话，就跟“不信我们走着瞧”是一个性质，纯粹是为了加强语气，并不是真的要萧悟生为了这点小事，把她拉到测谎仪上问话。
没想到萧悟生认真地赞同了上测谎仪这个提议。
“好，我们走。”
“啊？”
来到讯问室的时候，管理员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案，要让萧悟生亲自参与讯问。
“准备一间讯问室，我要对谢探员进行培训。对了，把录音录像都关了。”
“是，探长。”
管理员心想，探长终于无法忍受谢无瞳的业务能力了。
就说嘛，虽然谢无瞳关系很硬，但鹿城警局也不能总养闲人。
虽然他觉得，谢探员的问题不在业务能力上，而是在其他方面。
但探长能重视对谢探员的训练，总是好事。
至于关录音录像……探长是怕自己对女探员发火的场面被传出去？
萧悟生例行公事般坐下，让谢无瞳戴上测谎头盔。
“姓名？”
“谢无瞳。”
“职业？”
“鹿城警局助理探员。”
“你的自残，自杀行为，都是故意的吗？”
谢无瞳愣了愣。
“不是啊。”
测谎仪没有反应。
萧悟生顿了顿，难道他想错了，她真的只是，特别的倒霉？
“接下来做几个反向测试。”
反向测试，是为了测试测谎仪是否正常运转，讯问探员会要求嫌疑人先在姓名，年龄，性别等显而易见的事实上说假话，观察测谎仪会不会报警。
传统测谎仪，主要通过监测被试者的心率，血压变化来判断言语真假。而谢无瞳的父亲谢教授研发的这款，则是通过一种叫记忆石的特殊矿石，发射一种射线，直接进入被试者大脑的记忆领域，判断受试者发言的真假。
因此，应付传统测谎仪常用的手段，比如服用镇静剂，事先进行训练，让说谎时的心率和血压都毫无波动，都不能影响这款测谎仪的判断。
而谢无瞳，是萧悟生见过第一个，做反向测试失败的。
萧悟生不死心。
“我们换一台试试。”
他们把鹿城警局的所有测谎仪都试了一遍，但无论谢无瞳在什么问题上说谎，测谎仪都没有报警。
到最后，连萧悟生这个测谎仪的坚实拥护者，都开始陷入怀疑。
难道是谢教授研发测谎仪的时候，给自己的女儿开了后门？
谢无瞳也参加过全民测谎测试，但那时，她的反向测试，结果是正常的。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测谎仪现在对她不起作用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萧悟生严肃地说。这个情况一旦被曝光，不仅会损害测谎仪的权威性，还会对谢教授，以及谢无瞳本人，造成极恶劣的影响。
“如果测谎仪的测试结果，被证实并非完全准确，为什么不能向所有人公开这个消息？”谢无瞳皱眉。
“警局侦破案件，太依赖测谎技术了，测谎仪的结果一旦出错，不是会造成冤假错案吗？”
“事情没这么简单。测谎仪技术牵扯太大了。你知道测谎仪技术投入应用以后，各警局裁撤了多少人手，省下来多少资金，这些资金又去了多少别的部门吗？”
“还有那么多案件，是仅凭测谎结果定案的。这里面涉及太多人的功勋，太多案件要推倒重来。现在才来否定测谎仪的可靠性，太晚了。”
“探长，这是政客的想法，而不是一名警探的想法。”谢无瞳摘下测谎头盔，“对警探来说，查明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萧悟生说了一大通，本不指望谢无瞳能够把他的话听全。
没想到，谢无瞳不仅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还对他的言论做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
恍惚间，他好像又见到了老探长出事之前的那个谢无瞳，冷静，睿智，神情总是专注而认真。
“阿瞳……”他涩声道，“我不想像我爸那样，做一个纯粹的警探，然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只有权势，能保住我自己，还能让我有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他选择站到一个政客的立场上，对待测谎技术。最后，他果真凭借萧家跟谢家的世交关系，混得如鱼得水，比他父亲早了十年，坐上探长的位置。
他忐忑地看向谢无瞳，她却已经半闭上眼，好像在闭目养神。
谢无瞳已经把谢无同从禁闭室提了出来，扯住捆绑着谢无同的锁链，把它拖到典狱长办公室里，看着监控屏幕上，萧悟生自白的画面。
当她有必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听另一个人讲话，她就会用意识体亲自把谢无同栓在身边，来到典狱长办公室，通过显示屏观看现实世界的情况。
这是她唯一一个，既能专注地关注外界状况，又能保证谢无同不作妖的办法。
缺点就是，这个状态下，她需要完全地沉浸在脑内时间里，不能对外做出太多回应。
“呵呵，你想知道为什么，测谎仪对你没有反应吗？”谢无同诱惑道，“你让我接管身体，我就告诉你。”
“我让你接管身体，我就死了，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萧悟生在你面前，你怕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信守承诺？”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谢无同邪笑着说，“这里是你的脑内世界，规则由你主导，你要让我守信，不是一纸契约的事吗？”
“还能这样啊……”谢无瞳想了想，“这倒是个思路哈。等我拟好合同模版，给你签字。”
“什么？还有模版？等一下，合同很长吗？你还要花时间拟？”
谢无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它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谢无瞳，好像不是警校毕业生。
她的毕业院校，是鹿城大学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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