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白光忽明忽暗，尤拉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寂静黑暗。她摊开紧抓住衣角的手，边上的人还在。
“芬尼安？”她试探性问道。
“我在。”芬尼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尤拉松了一口气，两人都有些晕眩。过了好久，眼前才逐渐开始出现彩色的画面。
显然，芬尼安也在恢复视觉的过程中。
一同恢复的还有其他感觉——银铃声远远传来，配合着小孩的欢声笑语和偶尔穿插的圣诞颂歌，层层叠叠的烤曲奇和煮红酒的香气氤氲着整个小镇。
“这里是……”尤拉脚下站定。
“是温德烈，列车的终点。”芬尼安暗声。
尤拉拉着自己的裙摆，往前兴奋地转了一个圈：“列车长先生，您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吗？”
芬尼安轻笑，他提高一些音量：“没有，小姐。”
阳光洒落在松树枝的积雪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里是他从未到过的列车的终点——温德烈。
尤拉告诉芬尼安：“先生，我已经安排好我们接下来的行程了！”
“嗯？”芬尼安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先去镇上的温泉旅馆住下，晚上再参加圣诞派对！”尤拉兴奋地说。
她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
游戏之外就是列车的终点——她真实的故土，温德烈。
在温德烈，温泉旅馆尽头的房间带着一个小院，小院里有咕咕冒水的泉眼。圣诞派对上惯有加了肉桂皮和苹果的煮红酒。恋人们在槲寄生下相拥，幻想着此生此世的浪漫不渝。
见她说得高兴，芬尼安也答：“走吧，尤拉小姐。带我见识见识真实世界的样子。”
“瞧瞧，先生。这是阳光！”尤拉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中，她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经历了游戏里漫长的暴风雪之后。
这些阳光拥抱着她，仿佛会洗去她身上所有的血迹，她的罪恶，和她在那辆可怕的列车上不得已犯下的错误。
主会保佑阳光下一切的事物的。
在这样的天气下，所有人都变得欢愉起来，大家也都开始相信主的存在，认为是莫须有的神给大家带来了如此幸福的生活。
我们不得不猜测，正是因为天气原因，温德烈的圣诞节办的比别处更加热闹。
“尤拉小姐！”是报童远远在向她打招呼。小孩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作出大幅度打招呼的动作时会微微露出肩膀。
“尤拉回来了？”
“欧，愿主保佑我们的小尤拉。”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问询声和关切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尤拉似乎很高兴，她窜进人群中，扯着别人的衣袖撒娇。
她笑着，闹着，渐渐的似乎和整个小镇融为一体，成为了温德烈的一部分。
芬尼安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割裂感，世界和他仿佛距离很远很远，他下意识地回头看。
他们停留的地方正是火车站台。如此小的镇子竟然也有火车站，难道就因为这里的圣诞派对办得格外大嘛？
“安娜婶婶，今天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尤拉挽着一位夫人的手问。
夫人笑着亲吻了她的发旋：“今天有大明星来哦。我们尤拉也去看看吧。”
尤拉看向芬尼安：“列车长先生，我们去看明星吧！”
芬尼安看她，这位在列车上表现得甚至有些残忍的小姐，在这一瞬间甚至透露出一些孩童的天真来。他下意识回道：“好。”
真好啊，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她，都爱她。她在这里扎根，在这里生长。
“哟，这是谁啊？”安娜婶婶张着红唇调侃。
尤拉笑着说：“芬尼安，给大家打个招呼吧！”
安娜偷偷在尤拉耳边轻语：“是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啦。”她难得露出几分少女模样，语气倒是坚定，“只是朋友。”
安娜婶婶叹了口气：“呀，可惜啦。多俊朗的先生啊。”
芬尼安大方的上前给他们打招呼，随后在尤拉面前站定。
“你的眼镜？要再去配一副嘛？”尤拉注意到他的眼镜不见了。
真的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呢，翠绿的瞳眸在阳光的折射下像一对闪闪发光的宝石。
芬尼安：“不用，我不近视。”
他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去看明星嘛，现在就上路？”
“好啊！”尤拉拉着他的手，兴奋地向安娜婶婶手指的方向，像一条小蛇般前进。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微笑着，似乎是在为这两位年轻人高兴。
“呀，要是能把这位俊俏的小伙子留在温德烈当女婿就好了。”安娜婶婶嘟嘟囔囔。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众人却立刻做鸟兽状散开。
吵闹的对话声逐渐变小，不再有微风，银铃不再歌唱，煮红酒和烤曲奇的香味似乎也出走。
偌大的火车站，明明刚才还人满为患，转眼间却只剩下一个卖报的小童。
“卖报——卖报——知名女星玛琳携其未婚夫莅临温德烈——”
这算什么呢？像是话剧的第一幕结束，演员下场，道具也被撤走。
芬尼安有些愣神地看着被尤拉抓住的手，他有些懊恼，这下真的成登徒子了。
尤拉倒是不在意这些，刚才火车站的人太多了！两人要想不被人群冲散，必要的接触也是不可避免的嘛。
“好多人啊。”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圆，里三层外三层，将传闻中的大明星包裹在里面。尤拉身材娇小，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所谓明星的头顶。
芬尼安要比小镇上的人普遍高一些，他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一个穿着打扮特别时髦的女人正在保镖的拥护下和居民们打着招呼。
他注意到尤拉正在奋力向上冲：“我托你一把？会不会太唐突了？”
尤拉笑：“先生，这可不像您这种人会说出来的话哦。”
“什么叫‘我这种人’？”芬尼安故作生气。
尤拉：“就是‘唐突’两个字嘛……好啦，别生气。我也没那么想看。给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样的？”
她像是这才注意到两人一直紧握着的手，于是立马松开。
“抱歉。忘了这事了。”
见尤拉神态自然，芬尼安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刚才的一点小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干脆不再提这件事。
“是一位很美丽的小姐。”芬尼安回答。
“没了？大概长什么样？”
“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下面有一个嘴巴。”芬尼安一本正经。
“胡闹！”尤拉也故作生气。
两人都横眉竖眼一番，互相朝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
所幸人群喧闹，没有人注意到外围的两个年轻人正在调笑。
也许是女星准备走了，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来，芬尼安带着尤拉一同混在人群中。
汽车缓缓驶过，女星坐在后座上，窗户是摇开的，她正落落大方地和人们说再见。
尤拉这才看清她真正的样貌。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金色的蓬松卷发配上娇俏的娃娃脸，一双碧蓝色的电眼和前凸后翘的身材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爱美之人拜倒在她的裙摆下。
但尤拉敏锐地注意到后座的另一位主人——一位表情有些严肃的先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位美丽的天使动容，但他却目视着前方，一副不为美色所动的样子。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女明星轻靠在她未婚夫的肩膀上，这位先生似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还是硬邦邦地挺着身子。
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尤拉心想。
趁着尤拉的注意力被汽车中夺人眼球的女明星吸引，芬尼安迅速掏出手帕，试图擦拭一下手汗。
天知道，刚才还是他第一次和人牵手呢！
有些过于紧张了。
“怎么——回事……”他差点惊呼出声，随后又压低了自己的声线。
他双眼瞪大，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掌纹。片刻后，芬尼安不可置信地抬起另一只手，将两个手掌拼合在一起，他深呼一口气。
两只手掌纹的朝向一模一样——还是游戏中错乱的模样。
他呼吸一滞，几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掌纹没变，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从来没有逃离过游戏世界呢？又或者说，难道他们已经死在了开往温德烈的列车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道白光绝对不会意味着死亡——倒像是新生——他回味着白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没错，就是新生。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太大了，引起了尤拉的注意。
这位一整天都很兴奋的小姐不得不停下她观察的目光，转而扫视他：“怎么了？列车长先生，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芬尼安冷汗连连。
应不应该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呢？
可是她笑得太开心了，像一朵美丽的雏菊。
别告诉她，让她再玩一会儿吧。他如是想。
“没事。”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看好了吗？我们不是要去温泉旅馆嘛？带路吧，尤拉小姐。”
尤拉疑惑地收回目光。
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支支吾吾的。算了，管他的呢！
他说得对，温泉旅馆！圣诞派对！她来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小镇温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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