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笙歌暂歇。
万柒来拎着食盒,在翰林院后院的桂花树下逮着了那位新鲜出炉的左都御史。纳兰揆叙正负手望月,清瘦背影浸在溶溶月色里,官袍上的獬豸绣纹也柔和了几分。
“下官还以为御史台今晚要拿月华当烛火,审问玉兔偷药一案呢。”万柒来凑过去,将食盒往石桌上一搁。
揆叙回身,眼底还凝着未化开的郁色,闻言瞥他一眼:“万院判如今连本官赏月都要管?”
“不敢。”万柒来掀开食盒,露出四枚玲珑月饼,“只是您方才惆怅得像令兄词中客——‘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这话刺得揆叙眉尖微动。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官至院判、却仍敢在他面前嬉笑怒骂的故人,忽道:“你跟太医令说话时滴水不漏,到本官这儿简直像倒退二十年。”
万柒来拈起豆沙馅的月饼递过去,理直气壮:“这就是六品小员和二品大员说话该有的态度。”
“哦?”揆叙接过月饼,指尖在酥皮上轻叩,“我明日倒要问问你们院使,万院判平日是否也这般与上官‘尽抒胸臆’。”
“别!”万柒来立刻拱手讨饶,“您可别吓唬下官。”那模样,与二十年前在书房被他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年药师重叠,唯有眼底狡黠的光泄露了天机。
揆叙终是气笑:“永福都没你这么……调皮。”
晚风拂落金桂,细碎地缀在二人肩头。万柒来又递过一枚双黄莲蓉:“尝尝,李家新聘的江南厨子手艺。”
“李渠岚夫人备的?”揆叙挑眉。
“下官亲手调的馅。”万柒来挑眉,“放心,没加黄连。”
二人分食着月饼,一时无言。宫墙外传来百姓祭月的喧闹,而这片树影下,只余糕饼甜香与经年旧事沉淀出的静默。
“其实……”万柒来忽然开口,“若容若公子见您如今位极人臣,当欣慰纳兰家风骨未堕。”
揆叙举月饼的手顿了顿。月光淌过他已生细纹的眼角,将那些深藏的疲惫照得分明。
“他不会欣慰。”御史的声音浸在桂香里,轻得像叹息,“他只会说——‘揆叙,你太累了’。”
万柒来沉默片刻,又递出第三枚月饼:“那下官只好再补一句——中秋安康,纳兰御史。”
这次揆叙没再接,只望着天心玉轮低声道:“二十年前你问我,想这么多不累吗。”他转头看向故友,官威尽敛,眸中竟有一瞬属于纳兰家二公子的清澈:
“万柒来,答案依旧是——累。”
太医闻言大笑,索性将最后一个月饼塞进他手里:
“所以更要多吃甜食。毕竟——”他眨眨眼,“能让您承认疲惫,可是下官独一份的本事。”
月华如水,悄然冲淡了半世沉郁。原来人间团圆,不止一种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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