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容往前近了几步,悠悠地将人盯着,笑道:“想要侯爷的一颗真心做谢礼。”
往前的他若说这话,十足十地是在演戏。可现在,他竟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
秦独的真心炙热纯粹,与他来说竟然成了一份留恋。
秦独明显怔了怔,心跳随着真心二字滞了一拍。短短的一瞬间,他将这二次反复品味,从其中尝出些甜丝丝的意头。
“那要本侯如何真心待你呢?”太长时间,没有人问他索要过一颗真心了。
如何真心…
段怀容思索了太多真心相处的画面,可最终却因片刻的清醒,而挣脱出深情的漩涡。
他轻笑了下,微微俯身:“侯爷只给了我个协理北安军事物的空名,便不是很真心。”
虽这么说着,但他其实已经不甚忍心毫无感情地利用秦独,来得到更多的权利。
但是,他不能忘记自己的目的。
又是明晃晃的野心。
秦独眸子里的风光黯了一瞬,随机又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他明知自己在被利用,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因为段怀容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准确把握每个时机,聪明到可以赌对人心。
而且他无比强大,强大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信服。
此刻,秦独已经非常清楚段怀容最在意也最需要的是什么。
“本侯让你走到更高的位置上,便是真心了是吗?”他毫无戏谑之色,完全是认真地在问着。
他知道,段怀容需要也期望手握权势、展翅九天。所以他将自己的真心物化成这些。
这一问,令段怀容沉默。
他丝毫不想拿秦独鲜活的真心,与那些冰冷死起的东西相比。
可是,他好像不能拒绝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求。
“没关系。”
秦独复又神色畅快,只不过这次多些深沉与柔和:“本侯给,你想要的本侯都会给。”
是的,他愿意把段怀容送到更高的位置上,给段怀容想要的。
那怕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被利用。
况且,他早已经信了段怀容,没什么需要质疑犹豫的。
在这一刻,段怀容的心仿佛被烹在了热水里。血液里涌动着的血液,灼痛他的喉咙和眼眶。
半晌,他竟第一次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谁的眼神。
“我没什么可谢侯爷的。”这会儿,他竟不知自己对秦独是否太无情了。
秦独爽朗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与人对立,而后慢慢倾身,直到四目相对时能看到对方眼中流动的光彩。
段怀容屏住了呼吸,浅色的眸子里沉郁而动容。
“你这里,自然有本侯想要的谢礼。”秦独声音低低地说着,认真时添了些深情。
他勾了勾唇角,把这副好看的面庞打量:“只不过,要不要得到,就要看本侯的本事了。”
他想要的,也是真心而已。
只不过,这颗漠然风雪的真心,恐怕比世间任何宝物都难得到。
段怀容猜的到秦独想要什么,所以没敢开口回应。
其实,与其说是秦独将他打动,不如说是他允许秦独去探一探他的内心。
一扇锁了很久的门,打开了满是锈迹的门锁。
如此想着段怀容笑了笑,感叹世事无常。
……
因为猛虎袭击,后几日的春猎并不尽兴,尤其是小皇帝甚至不敢再去狩猎。
段怀容觉得这只老虎来路蹊跷,可到底是连皮毛带骨架一起烧成了灰,最终也没能查出什么,只能归根到小皇帝倒霉。
春猎后的几日,秦独时常命荣礼将北安军的军务信件送于段怀容面前,完全兑现了承诺。
不只如此,如若有驻将到府里回禀议事,段怀容也总会被叫去一起听着。
不出几天,他还“霸占了”秦独后院的小书房,即便秦独不在时,他也能随意进出、查看文件。
协理北安军事物,从一句空话变成了无可否认的事实。
段怀容知晓了北安军纵横的兵力部署,看到了各处将领任用安排,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薄弱要塞。
渐渐的,他竟摸不准秦独对他到底交付了多少真心。毕竟,骁勇爱兵的北安侯,不会拿北安军的安危做赌注。
三月初三上巳节,天气已经回暖,只是屋内寒气尚未散尽,总惹得身上寒噤噤的。
段怀容披了薄斗篷,坐在小书房的案前细细看着北安军在江南一带的部署。一边研习排兵,一边琢磨着让那一带的义军余部避其锋芒。
忽的,廊下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房间的门被推来,彭傲云一头薄汗的进了屋。
“先生,又有送来军务了。”他说着将厚厚的一摞折子往案上一搁,又添了一座“书山”。
这段日子,他吃喝供得上,已经又窜了半头的个子,脸上的肉也长开了,显出几分周正来。
他擦了汗抱怨着:“侯爷天天给先生送这许多军务,怕不是自己躲清闲去了。”
段怀容笑了笑,自然知道以北安侯肩上的重担,就算再几个幕僚分担军务,秦独也是没空躲清闲的。
“先生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彭傲云劝着:“清早起便忙着,没怎么吃。”
段怀容这才看了看日头,发现已经过午多久,确实应该用午膳了。
只是,好像没什么胃口。
今日三月三上巳节,宫中有宴会,但秦独早晨还是与他一起吃了两口才走的。
这段日子,秦独总与他一起吃饭,那种感觉竟然也似乎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佳肴。如今忽然没了,还不大适应。
左右在宫里宴上吃过,也不必等。
段怀容起身道:“好,回房间吧。”
他穿过回廊到了房间,见桌上已经摆了饭菜。即便秦独今日不回来吃饭,还是有两副碗筷。
想必府里的小厮已经习惯了。
段怀容坐下,刚拿起筷子准备加菜,就听廊下有急匆匆地脚步声,一个身影快速掠过窗户。
随即,秦独阔步迈进屋内,神采奕奕地望过来。
段怀容怔了一瞬,颇为意外:“侯爷怎么回来了?”
“陪你吃饭。”秦独说着,已然落座自顾打量起桌上的菜来。
明明宫中有宴饮,怎么回来还像饿了半天似的。段怀容疑惑看了会儿:“宫中是没管侯爷饭吗?”
秦独还没来得及换朝服,这会儿坐在这张小桌前有些违和。
他一甩宽袖,自顾盛了一碗山药粥:“宫里哪是吃饭的地方,宫宴也根本吃不饱。”
说完,他将那碗热粥放在了段怀容面前,笑着:“哪有跟你吃饭舒坦。”
段怀容轻轻偏了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眼前的人。
他竟然想不出一向威仪的北安侯,是怎么风风火火往回赶,只为了蹭着和他吃一顿饭的。
还有就是…连吃饭也被人惦记的感觉,确实很好。
秦独吃着饭,每一个动作都是轻快的。没人知道他稳步走过宫门长长的甬道时,心里其实已经长了草。
宫宴的酒他没喝几口,精致的菜也没吃,只想着若是回来晚了,赶不上和段怀容吃饭怎么办。
人可以藏住悲伤,却不太能藏住喜悦。
段怀容总觉着秦独自从春猎之后就有些飘飘然的。但说实话,他自己也是。
“今天上巳节,城中有花会,很热闹。”秦独吃着:“下午一起去看看?”
三月初三上巳节又称桃花节,每年此时百姓都会在河边祈福沐浴,城中也会举办隆重的花会,供百姓游玩赏乐。
段怀容总觉得秦独不大正常,就像一块冷铁突然有了温度,实在是新奇。
“我下午还有军报要看。”他故意想逗一逗人,于是婉言拒绝。
果不其然,秦独无奈地叹了口气:“军报就在那里,又跑不了,什么时候看不行。再说了,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段怀容故作不在乎:“那侯爷不也跑不了?逛花会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他越来越爱调侃这个北安侯,与其说是胆大,不如说是有了足够的了解。
秦独停了筷子,盯着人看了会儿,随后自顾一笑让步道:“本侯想请小段先生去看三月三的花会,可以吗?”
好一个诚挚邀请。
这话确实能哄人高兴,段怀容终究没能忍住笑意,垂眸呵了一声:“看在侯爷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同意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和秦独的位置互换了,自己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至此,秦独才欣然笑了。
他知道段怀容想要什么,也知道段怀容想听什么。更不吝啬给他和说出来。
总之,是他愿意的。
......
街上的花会热闹,百姓簪花、捧花赏游,一片和乐。
街角高台上有鬼面巫师起舞赐福,四周围满了想沾一沾兰汤的百姓,以求一年顺遂安康。
段怀容与秦独都换了轻快的春衣,行走间轻快又满是生机。
“侯爷之前也会逛花会?”段怀容看着秦独眺望一片花色,只是满眼欣喜,却似乎并不懂得如何细细欣赏。
秦独答道:“小时候会。”
说罢,他转头望来:“自从十三岁之后,我就再没逛过了。”
十三岁,他失去了双亲,再没人将他庇护,带着他逛花会、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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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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