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往营帐走着,秦独不时以余光看一眼段怀容,总一副欲言又止还不光明正大的样子。
“想知道琴楼的事情就直接问,别偷偷摸摸的。”段怀容眉梢藏着笑意,偏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
他早将秦独的心思看穿。
北安侯又不是傻子,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还大把花他的钱。此刻不知道来龙去脉,定然是满心疑云。
虽然嘴上说着不必问,可心里到底是想一探究竟的。
秦独被说中,这会儿也不反驳,而是解释着:“我并非疑心你,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一副诚恳的神色:“京城就是一滩浑水,稍有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与何人联系,你遇到危险我也无从下手。”
忽的,他神色里有些怅然,但语气还是爽快的:“你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能做的不过就是出钱出力,保你周全。”
说着他向段怀容偏了偏身子,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低声道:“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此话一出,段怀容竟心没着落了瞬间。
最开始,他只想着“色令智昏”,让秦独糊里糊涂地给他做些事情。可现在,秦独倒是无比清醒着帮他。
反倒让他不知所以。
不过片刻,段怀容呵地笑了声。既然清醒着还做这被利用的冤大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里短了什么弦。
除此之外,他察觉了秦独语气中的无奈,仿佛字里行间都说着他总归是个不得信任的外人,没什么资格过问具体内情。
倒也不必这么委屈吧…
段怀容苦笑腹诽一句,却也着实不能为了安慰人,透露更多的信息。
他鲜有地长叹一口气。这样不问缘由的助力,确实是会令人心驰,可也仅仅限于秦独不知内情的时候吧。
“我希望,侯爷知道我在做什么后,还能像现在一样。”他以打趣的口吻,说出了心头的一层愁云。
秦独显然还不能参透这句话里的奥秘,这会儿依然洒脱:“希望有一天我能参与到你的计划里。”
这次段怀容没接话,参与到计划里…一起带领岭州义军,把朝廷捅几个窟窿吗?
他摇头笑笑,觉着北安侯做这事儿实在是荒谬。秦家乃开国元勋,世代忠良保疆卫国,秦独就是再张狂跋扈,也不会做这种有违祖训本心之事的。
想起岭州义军,段怀容复又沉思。
若是真有一天,他与任沪里应外合,令岭州义军攻入京城,完成师父遗愿。
那之后又该做什么呢?
杀了平逸王报仇,然后除去太傅丞相等一干奸佞?最后按着小皇帝继续坐在龙椅上,他们俯首称臣?
和招安殊途同归。
总有一番轰轰烈烈,最后却偃旗息鼓的感觉。
段怀容还没完全思索清晰以及之后的路,却知道自己绝不会那么干。
或许会有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等着他,只是迷雾未散,未到明朗时。
天色稍晚,营地各处都亮起了火把。
刚刚简单吃过些东西,段怀容便见秦独又整理佩剑软甲,一副准备动身的样子。
没等他询问,收拾的人已经先开口解释。
“此处临近黑雾山,山匪猖獗。我要去沿驻营布防巡视,确保安全。”秦独说着。
虽说山匪大抵不会主动来招惹北安军,但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他也正是凭借这份谨慎,屡战屡胜。
外人眼中骄奢淫逸的北安侯,总是要在这样的夜晚巡视军营。
“辛苦小段先生,替我坐守中军帐了。”
段怀容笑笑点头:“好,早去早回。”
两人的对话中,逐渐掺杂着隐约的关心和嘱咐。
秦独为这句早去早回欣喜,扬手披了披风向帐外而去。
……
前半夜,一切都太平。段怀容坐在帐里案前,有条不紊地翻阅各种军报,一边盘算着秦独应当走到了何处。
大抵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先生,要不然你先歇吧。”彭傲云蹲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已经打了哈欠。
白日赶路,晚上又要熬夜,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实在是坚持不住。
段怀容看了看帐外的天色:“你先休息,侯爷马上回来了,我再等等。”
彭傲云分外不解,撑着脸颊嘟囔道:“等回来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俩还能一起睡?”
这样的嘀咕没能逃过段怀容的耳朵,他恍然撇过目光,一副听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神色。
彭傲云也意识到自己比喻的不大合适,却总觉得已经快差不多了。
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行,比旁人都要亲密。
“还有心思琢磨旁的事情,不如再看十页《民生要义》。”段怀容总能精准抓住任何人的小心思。
彭傲云站起来嘿嘿一笑,得意道:“真不好意思,《民生要义》前天就看完了。”
这段日子,段怀容一直在教导彭傲云学些经义。他能看得出,这孩子好学也有天赋,将来是能有作为的。
“让全天下百姓都不再被欺负。”对于这个少年来说,不会是一句空话。
忽的,彭傲云扑过来窝在他腿边,耍赖哀求着:“先生,我知道读书是为我好,但能不能别只让我读书啊。”
彭傲云苦瓜着脸:“昨天…文将军他笑话我,说我是三脚猫的功夫,先生能不能也教教我拳脚~”
他说着,比了几个很有气势的动作。
段怀容无奈一笑,心道这文仲奇也是,挺大个人了还逗个孩子玩儿。
学些拳脚功夫也是好的,可他认真想了想,自己便没从师傅那里学武艺,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没法传授。
琢磨着,他灵光一闪,想起个人来。
“拳脚功夫我是真教不了。”段怀容藏着笑:“但你可以去找侯爷,让他教你。”
彭傲云听完当即大惊,随即面露难色:“侯爷事事顺着先生,不代表会事事顺着我啊。”
“再说了,侯爷太厉害了,我不敢。”
再别人眼中,秦独妥妥地是个雷厉风行的黑脸侯爷,谁敢和他讨教。
段怀容听着甚是有趣儿,权当逗孩子玩儿,劝道:“那你跟着这么厉害的人学两招,你也变厉害了。所以你只管使劲浑身解数去说,他若骂你我便骂他。”
这孩子总跟着他,没机会练练与人周旋的本事,这就先拿秦独练练手。
总归是亲近的人,得罪了也无妨。
这么想着,段怀容忽的发觉自己已经把秦独归位亲近的人。
可细细追溯,却找不到是从何时开始的。
“好嘞。”彭傲云被说得心动,这会儿跃跃欲试,颇有底气。
说笑着,一士兵匆匆进来打破了和缓的氛围。
“先生!军营东北十里外,发现一队不明人马正在潜行接近。”
段怀容眉目间的笑意霎时收敛了,浅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
这样的地带,最大可能便是盘踞在岭州边界的山匪。
可山匪又怎么会主动来招惹北安军,做此以卵击石之举。
“先示警,不要出击。”段怀容很果断。
朝廷军队皆不善夜战,但山匪时常夜行袭击村落。这等时候交手,北安军不占优势。
如果能以示警,令潜行接近的山匪知难而退,必然是最好的结果。
士兵领命答是,而后疾行而去。
段怀容即刻铺了驻扎图来看,思索着这次完全意料之外的袭击。
若不是背后有靠山,有共谋大事者,山匪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岭州…东西海两州…
段怀容脑海里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东海西海两州,勾结岭州山匪,意图阻挡秦独进入三州平乱镇守。
不知敌人排兵布阵,便无法行动,就这么紧绷着神经等了会儿,帐外又有脚步声
“先生,天上有天灯!”文仲奇隔着帐门喊了句,随后便原地仰望。
段怀容起身走出大帐,随着守卫士兵仰望。
一盏的天灯飘在正头顶的天上,慢悠悠的像是指路的什么标志一样。
“弓箭。”段怀容伸手。
随即有士兵递上弓箭。
他搭箭拉弓,聚神瞄准天上黄豆大的光亮。
不多时,弓弦微响,羽箭携风而出。
天上的天灯正被射中,霎时摇晃坠落。坠落的天灯在半空划出一道火光,而后坠向近处的营地。
众目睽睽之下,那天灯砸在地上的瞬间,迸出些许火星,而后极速蔓延开一片一尺见方的火焰。
那个火焰燃烧的速度,绝对不是正常的。
段怀容微微蹙眉,前去探查的士兵匆匆来报:“段先生,天灯里挂了被火油浸湿的草纸!”
火油…天灯…
“这是想火烧连营!”文仲奇瞬间整大了眼睛。
可段怀容不以为然,这样的天灯虽能引火,可要火烧连营实在是不太够用。
突然,他心尖一震,迅速望向东南方。
那是北安军粮草安顿处。
火烧连营不太够,引燃粮草足够了。
东南方的天边,隐约有点点光亮,像是星河蔓延着,随着东风快速接近。
段怀容心道大事不好,这是准备火烧北安军粮草补给,断行军作战之根本。
便是如此紧急之下,他仍一身镇定,浅色的眸子如常沉静。
“文将军。”他命令道:“命人将所有粮草盖上雨布,雨布上撒上沙土。”
此刻不知敌人在哪里埋伏,无法追究根源,只能先一步防火。
文仲奇领命,快速奔向战马,策马而去。
“段先生!”一名士兵策马而来,来不及站稳便禀报道:“段先生,守卫队向潜行队伍三次发出明烟弹警示,那些人仍不后退!守卫队已经快与他们交手了,卫队陈贯将军请出兵调令!”
潜行意在隐蔽偷袭,被发现却仍不撤退,一定另有图谋。
暴露行踪,引诱出击,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这些山匪自知不是对手,那就是意在粮草。
秦独尚在巡营,就算快马加鞭赶回来也要小半个时辰。
段怀容此刻需要做掌控全局的人。
“令陈贯坚守,不准出兵。”他果断回绝,避免中了敌人之计。
而后他又与信兵吩咐:“传信给侯爷,东南方有敌人佯装进攻,意在调虎离山火烧粮草。令侯爷自西方迂回至粮草安顿处,布防防御。”
段怀容清透的眸子里比黑夜更沉寂。
不仅要安排北安军,还要安排秦独。
他能掌握最全面的局势,秦独能做出最快的反应,一切都顺理成章。
给卫队传令的士兵还未离开,便有另一匹快马疾驰而入。
“段先生!不好了!”一士兵跃下急停的马,上气不接下气道:“陈贯将军出兵与山匪交手,却不想侧方有大队敌人迂回,此刻已经深入我军防线了!”
未得号令、擅自做主。
段怀容眉眼冷漠凛冽,没有任何动作显示有怒意,却已然散发出满身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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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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