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独微诧,因为这是段怀容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他的事情。这说明,段怀容开始在意了。
在意总是好的。
他呵地笑了笑:“我说是假的,你信吗?”
其实这些时日,段怀容已然能察觉到,秦独与那些浪荡风流豪不沾边。
除了刚认识的时候,仗着不甚熟悉爱逞口舌之快,其余的实属中规中矩。
可他这会儿也不答,只是饶有意味地看着,想详细听听。
秦独会意,自顾答道:“我十六岁那年的元月,太祖帝去京郊寒潭寺祈福。却不料遇信安王与昭平侯起兵谋逆,意图将太祖帝困杀于寒潭寺。”
“我率北安军突破重围去救援,又在乱战中为太祖帝挡了三箭。”
“率兵勤王、舍身救主,那场祸乱之后,太祖帝封了我的首功。”
说起自身的功绩,秦独从不过分谦虚,因为那都是他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他是配得上的。
段怀容听着,抿了一口热酒笑笑:“少年英勇、当红新秀,是谁算计你啊?”
如此赫赫战功之下,必定有人眼红嫉妒。秦独当时又没有父母庇护,被设计构陷名声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领了封赏当日便回了淄州,没给那些人算计的机会。”秦独眉间有着潇洒,可语气却隐隐无奈:“不想卷在那滩浑水里。”
既没有旁人设计,段怀容想不通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一般百姓可不敢大肆传播王侯之事。他静静等待着,想听原委。
这次换做秦独叹气:“那段日子,无论是太祖还是皇太后,总想着给我指婚。”
“但凡是联姻后能掣肘于我,且能平衡朝中势态的王侯世家,他们都会将其家中贵女名帖画像递于我看。只是拟定赐婚于我的圣意,我便拒了三次。”
“不仅如此,朝中其他朝官,看着我起势正的皇恩,真是想尽办法要与我有姻亲,试图攀一攀我这个新晋权贵。”
说到权贵二字,他自嘲一笑,明显不这么认为自己。
段怀容能想象当时秦独的境况,王侯世家手握铁券丹书,有又勤王救主之功。家世雄厚加上年少英勇,皇帝想要制衡他的势力,朝官想要攀附这份荣耀权贵。
联姻,便是最好的手段。
嫁个公主或者郡主给秦独,将他与皇权牢牢绑定,亲情血脉便是拿捏他权势和野心最好的利器。
其实功绩赫赫之臣,大抵都要被赐婚联姻来制衡。因为皇帝不可能放任一份势力自由生长,生长到不可控的地步。
秦独神色畅快,潇洒地给自己斟酒:“我不愿意被掣肘,成为他们争权斗势的棋子。还有,我知道我不是什么良人,耽误不起一个姑娘的一辈子。”
这样的联姻本就没什么感情在,他又给不了谁庇护,也无心与谁举案齐眉。
“我几番拒旨都没用,实在是纠缠不清。”说着,他笑了笑:“所以,想了个法子彻底断了那些人赐婚和联姻的念头。”
话到此处,段怀容已然有些察觉。
难不成是秦独自己造的这流言?
但他又觉着这个念头不太切实,毕竟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可下一刻,秦独就给了肯定的回答。
“我便自己散播了流言,说我好龙阳、性风流。”秦独不避讳任何字眼:“如此一来,各个世家闻风,也便不会自讨没趣,更不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段怀容不可置信轻笑,他第一次觉着秦独这个人很有意思。为了躲避赐婚不被拿捏,也为了不牵连他人,竟然想出个这么邪门的法子。
走着不为掌控的野路子,不顾旁人死活,也不顾自己死活。
“所以,开始给你送儿子了是吧?”他饶有意味,已经能将往后的事情串联起来。
有了这样的流言,皇家碍于颜面肯定不会再将郡主公主指婚给秦独。但是那些想攀附的官吏,可是会暗中见风使舵。
把自家俊朗又有才学的儿子送到秦独面前,如果能得青眼那便可以谋个一官半职,甚至平步青云。
秦独抵着额角点点头,像在说什么趣事儿:“但好歹不至于把婚事摆到台面上来了。”
“送到侯府的那些公子,有的我看一眼就让回去了。实在推脱不掉的,就留在外院客房过个夜,第二日再给送回去。”
段怀容听得有兴致:“不怕被戳穿?”
有名无实,那些完璧回去的小公子八成会起疑心。
秦独理所当然道:“谁会将这种事情宣之于口?”
谁会将到处宣扬自己儿子进了北安侯府却不得宠幸?对外也只能称资质尚浅,未能为北安侯效劳。
有那样的名声在外,即便没发生什么,在外人眼中一切说辞都不过是欲盖弥彰。
不宠幸这个,自会宠幸那个。
“所以,都是假的?”段怀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认真地在等一个答案。
秦独笃定道:“自然。”
他从来没同谁解释过这件事情,也从来没这么期待谁相信他是清白的,于是答得毫不犹豫。
可段怀容却鲜有地迟疑了一瞬,呼吸缓慢了些:“这么说,你也不喜欢男子?”
莫名的,他竟生出空落落之感,仿佛什么期待扑空。
秦独即刻滞住,察觉到好像是答错了什么。可他又不知如何改口,只得四下无措:“不是…”
无论怎么回答,仿佛都不太合适。
段怀容并不喜欢咄咄逼人,此刻也便收了目光不再直视,不求更具体的答案。
可心底却也忽的不甚安稳。
其实,秦独从没考虑过自己喜欢谁这件事。因为过去的日子里,没有能让他问自己是否喜欢的人。
直到遇到了段怀容。
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份不同以往的感触归为喜欢。他只是想了解段怀容,想保护段怀容,从偶尔挂念到前夜的辗转。
可今日一问,一切的情绪似乎有了归宿。
秦独从不怀疑自己所感
此刻,他望着眼前人垂目侧头,深沉的眸子里有轻微的闪烁。
他确实是喜欢上段怀容了。
段怀容拎着酒壶斟酒,试图转移注意力,舒缓心绪。
本来是私心作祟,没由头问的这么一句,可现在却被困在其中。
“若是早前能遇到你,恐怕就是真的了。”
秦独打趣,语调格外轻快,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
可他沉沉目光里,却是认真动容,毫无嬉笑之色。
闻言,段怀容怔了怔,缓缓抬眼看去。
是打趣?还是表白心迹?
他分不清。
只能感觉到心跳强烈起来。
恐怕就是真的了…真如传闻中那般有龙阳之好。
那句话处在一个精妙的点位,少一分笑意笑得无趣,多一点动容又太过严肃。
满是隐晦告白的意味。
半晌,段怀容浅浅笑起来,已然领会秦独不可言喻的心思。
“怎么?现在晚了?”他回一句打趣。
秦独一句不晚正要脱口而出,可却随即意识到是在故意逗他,于是便哼笑偏头不言。
沉默间,两人又不自觉地对视。
这次,目光相碰的刹那,两人的眸子都颤了颤,随后各自了然笑起来。
火炉散发着暖意,将两人包裹在哗哗的雨声里。
段怀容望着秦独,目色逐渐柔和。
他全然没有料到,自己当初利用的人,会成为他心底某些柔软之处。
扪心自问,此刻他已不能再将秦独算计进哪一个局里借刀杀人。
哪怕于秦独无害。
今夜秦独为他掸落衣摆尘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他的心也随着俯身的身影陷落。
屋外的雨声小了一些,只剩下窗棂上滴滴答答。
秦独挪动了位置,坐到段怀容身边,和人紧挨着。
他偏头看身边人,捻着手中温热的杯子,心如酒一般荡着波纹:“困了就睡会儿,明天大军还要启程。”
诸事尘埃落定,段怀容确实有些疲惫了。他饮尽最后一口温酒,半侧着身靠在秦独身上,轻轻合了双眼。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心倚靠过谁。
秦独手臂紧张了一瞬,没敢乱动,怕惊扰那份困意和安稳。半晌,他又往近挪了挪,全然把那副身躯撑住。
他明明知道段怀容坚韧强大,即便不被任何人庇护,也能穿行与严寒苦难。可他便是想像这样,支撑着段怀容。
雨夜尚有凉意。
秦独拿了一旁的披风,回手给段怀容搭在身上。他的动作很轻,只带起了微微的凉风。
段怀容感受到了,坦然地接受秦独每一个动作,继续沉入朦胧的睡意。
舒长而均匀的呼吸声,胜过一切信任接纳的言语。
秦独兀自有了笑意,眼底是畅快欣然。
两人依靠着,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烛光偶尔跳动,让他们影子晃动交缠。
……
次日清晨,驻扎于岭州城外的北安军已经整装开拔。
雨后的阳光下,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耀眼夺目。
段怀容一夜安睡,此刻神色清爽。他望向秦独,发现秦独已经盯着他看许久。
他们已经数次这样对视,却又什么都不说地笑笑。
两人不约而同催马,随着大军向前。
“有什么想法?”秦独问着。
此次大军的目的地是在岭州最东边与西海州的交界之地,那里灾情匪患都严重,又有蠢蠢欲动的西海州驻军,情况险恶。
段怀容迎着阳光,是一贯的平和:“当以雷霆之势平匪患。北安军至岭东后,即刻突袭当地盘踞匪徒,而后再安营扎寨、救助灾情。”
“一来是震慑黑雾山山匪与西海州诸军,令其暂时收敛。二来是为百姓解危,立北安军威名,收拢民心。”
今日更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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