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李善被马寇擒住时,叶峤感觉脑子里嗡了一下。
三人带着马匹停在一片枯树林中,叶峤扭头质问卫英:“刚才你为什么要拦我?李公子被抓了!”
叶峤按照费神剑的嘱托,带傅云疏三人绕开苏青山,没想到走到半路时,傅云疏忽然发现自己的玉佩丢了,四人只好折返回去找傅云疏的玉佩,结果路上突然窜出一群马寇,一下子掳走了李善,叶峤当即想救李善,哪知卫英突然冲出来拦住叶峤,为了他们不会全军覆没,叶峤只好跟着他们藏到了此处。
听到叶峤的质问,卫英低下头,没有一句解释,这种态度令叶峤更加生气,一直没说话的傅云疏开了口,一张嘴就让叶峤糊涂起来:“是我让卫英这么做的。”
“为什么?”叶峤问。
“这是对李善的考验。”傅云疏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李善的身份,他是定北侯世子,未来会继承爵位,也会是我的助力,可他现在的历练还不够。”
傅云疏没说完,叶峤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用这件事锻炼他,让他以后能辅佐师兄你?”
傅云疏不语,叶峤看出他算是默认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可是这……这样做风险太大了,万一李公子没有成功逃脱怎么办?”
“那只能怪他自己。”傅云疏语气微冷,示意叶峤和卫英不能妄动:“等一天一夜,明日此时李善要是还没出来,我们三人杀上去找他。”
“可是——”
“师妹。”傅云疏打断她的话,冷风吹在他脸上,吹乱他的头发,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加锋利,也更能显露出冷漠帝王的本相:“你若是不同意,休怪我与卫英无情。”
卫英闻言,已经举起了手中剑,二对一,叶峤毫无胜算,更何况叶峤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她被逼无意识用了自己曾经的招式,那么一定会在傅云疏面前露出破绽,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叶峤将手甩开,兀自坐在了地上。
傅云疏见叶峤妥协,示意卫英收回剑,自己则将语气放缓,可是话里话外都显出几分无辜:“师妹,此是真不是我的错,师父偏让你送我们一程,我也是无可奈何。”
叶峤将身子拧过去背对傅云疏,摆明了不想和傅云疏说话。
傅云疏无奈,干脆闭上了嘴。
入夜,枯树林里升起了一处小火堆,火光照应在叶峤青面獠牙的面具上,更添了几分阴森之色。
傅云疏不时瞥了瞥叶峤脸上的面具,卫英在一旁生火:“公子,需不需要再加些柴……公子?”
卫英叫了傅云疏好几遍,傅云疏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卫英无话可说,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陛下,需要添柴吗?”
傅云疏道:“不用。”
卫英看出傅云疏一直盯着叶峤看,好奇道:“陛下,您为何一直盯着她看。”
“你不觉得她有些眼熟吗?”傅云疏想起他该问问卫英,卫英皱起了眉,许久之后他才半是犹豫半是肯定地开了口:“确实有点儿眼熟,不过臣觉得应该是庄师妹脸上的面具让人觉得熟悉。”
听到卫英的回答,傅云疏有些失望:“是吗?”
卫英后知后觉,眼神在傅云疏和叶峤之间来回切换,终于从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他低声向傅云疏求证:“陛下,您是不是对庄师妹……”
“胡说什么?”傅云疏冷脸斥责卫英,卫英也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于是立刻闭了嘴,傅云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但是他没有后悔过,放软了语气对卫英道:“我心中只有一人,你也是知道的,何必再问。”
卫英当然知道,傅云疏口中的那一人,就是半年前葬身于火海的叶峤。
当他知道傅云疏钟情于叶峤时,叶峤却已经死了。卫英跟随傅云疏许久,知道他因为林娘一事,轻易不肯交付自己的感情,若是认定了就不会更改。
可是叶峤已死……卫英暗自叹了口气,他只希望傅云疏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一夜过去,三人相安无事,李善却还没有消息。
叶峤十分着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看着傅云疏和卫英淡定的模样,她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到了昨日李善被掳走的时候,叶峤一睁眼:“到时间了。”
傅云疏和卫英一起看她,傅云疏道:“你怎么知道到时间了?”
叶峤一怔,道:“我,记得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傅云疏摇摇头,似是想到了很多:“没有,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她对时间也很敏感。”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叶峤呼吸一滞,死这个字犹如一只无形的手笼罩在她周围,捂住她的嘴,让她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云疏只是想到了这件事而已,并没有希冀叶峤会有什么反应。见时间已到,他立刻起身:“走吧,我们去救李善。”
三人将马拴在枯树林内,徒步上山,叶峤走在最前面,三人走到半山腰时,叶峤隐隐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
她以为是马寇,刚要让傅云疏和卫英躲避,那人已经看到了叶峤,朝她举起了手:“庄姐姐!”
是李善!
他竟然真的自己跑出来了,叶峤大喜过望,很快李善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依旧是一副少年君子的坦荡模样,纵使深陷险境,却依旧临危不乱。
傅云疏见到李善的第一眼,不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而是平静地告知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定北侯世子李善,你没有通过孤的考验。孤希望你能在今日前逃离匪窝,可惜你晚了一步。”
李善听到傅云疏的话,依旧十分冷静,甚至毫不意外:“果然,这果然是堂兄的考验。”
从被擒那刻起,他就怀疑傅云疏是故意这样做的,若他们真有心救他,以三人武功之高强,当场救下他不成问题。
傅云疏道:“是与不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李善,你太让孤失望了,当日是你说希望能够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也是你说愿意辅佐孤治理天下,可是现在呢?你现在连一批马寇都解决不了,怎么能解决天下事?”
傅云疏字字句句戳中李善的心,他低下头,睫毛闪着,叶峤于心不忍,忍不住替李善抱不平:“世子如今还是个孩子,师兄这样做岂不是太难为他了?”
“师妹,你只在江湖中行走,不了解朝堂事,为官为君极其艰难,这个年纪该学会了。”
叶峤还要再说,李善慢慢抬起头:“我没通过考验,堂兄打算如何处置我?”
傅云疏冷声道:“让卫英将你送回西北,做你的定北侯世子,享受食邑厚禄,你也只能如此了。”
他早该知道李善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根本靠不住。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经历过那么多事,既然李善不行,他便无用了。
“走吧,卫英,下山后你送世子回侯府。”
“是。”
傅云疏转身要走,李善眼中闪过一道水光,他想叫住傅云疏:“堂兄——”
与此同时,山下忽然涌出来一群官府中人,为首的男人头戴乌纱帽,俨然是苏清镇的县令刘恩义。
叶峤一惊,想起自己脸上还带着女阎罗的面具,她立刻侧过头将面具摘下,再一扭头,脸上已经变成了一张蝴蝶面具。
这是她给自己的另一层伪装,蝴蝶面具下才是她的真面目。
刘县令见到傅云疏四人,哎呀一声立刻上前来,傅云疏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刚要开口,就见刘县令越过他,跪在了李善面前:“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叶峤一惊,然而李善却并不惊讶,他弯下腰扶刘县令站起来:“刘大人,我没事,马寇都捉到了吗?”
刘县面露难色:“大部分都捉到了,可是有一小队马寇太厉害,我们让他们逃脱了。”
李善却道:“无妨,只要让苏青山安宁,那伙马寇完全不成气候。”
叶峤忍不住问道:“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大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三人,见到叶峤时他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立刻挂着笑容:“你们就是世子殿下的随从吧?殿下被马寇袭击,自己脱身后还惦记着你们,甚至还想着亲自来山上找你们三位呢!”
傅云疏在刚才的对话中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他看向李善,眼中神色不断变化:“你早就逃出来了?”
“是。”
李善讲述了他被马寇绑起来以后发生的事,马寇纵然杀人不眨眼,但是李善是个少年人,容易掩藏自己,加上绑他的马寇中同样有个少年,李善靠着自己的口舌劝说那个少年放他离开,那时距离他被马寇捉住才过了两个时辰,他一离开苏青山,直奔县衙,向刘县令亮明身份,通过少年马寇的叙述得知了山上的情形,这之后他才让刘大人调动官兵上山剿寇。
叶峤道:“可是马寇凶悍无比,官府几次都没有成功剿灭,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善道:“擒贼先擒王。”
叶峤问:“什么?”
李善道:“我请了费大侠出手,若不是见过费大侠,我确实不敢保证能够成功剿寇。”
确实,若非费神剑出马斩杀马寇头目,令其队伍溃散,仅凭官府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叶峤看到傅云疏鼓起了掌:“好,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好一盘大棋。”
怪不得他看不穿胜负,原来执棋人早已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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