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一尾游鱼跃出水面,打了个转,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起涟漪。
南慕代表金奇君参加完一个会议,刚从东湖酒家出来。
天空下起了小雨,恰好他没带伞,只好抬手挡了挡。
此时他应该快点走,找到避雨的地方,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驱使,让他停住了脚步。
南慕站在原地,眉眼微微下压,迅速地扫视一圈周围。
——没人。
但那种诡异的、被窥视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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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南慕不得不在最前头的会客厅暂时停留。
因为身上湿了,他没选择坐下,只是站在门口,拿着侍应生递给他的毛巾慢慢擦拭。
微风吹过,南慕打了个喷嚏。
闻声,电话那头的金奇君絮絮叨叨:“我已经让司机过去接你了,你赶紧换了衣服,别感冒了……”
门上的风铃响了。
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人。
南慕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巧了。
——“你怎么在这里?”这句话并不是出于关心,相反,问话的人紧皱着眉,目光嫌恶。
南慕挑了挑眉,一笑:“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吗?”
南木一哽,上下打量他几眼,气焰不衰反盛。
因为此刻南慕的形容有些狼狈,眉眼发梢透着水汽,肩膀和裤腿也被雨水洇湿了。
而南木是打着伞来的,妆容完好、衣着干净,连头发丝都透露出精致。
“你是来游玩的?”她冷笑一声,不等南慕作答就自顾自下了定论。“小司他……出了这种事,你竟然还有心思游玩?”
南慕淡定之余又有点肃然,“你说得对,我应该什么都不做,披麻戴孝吃素祷告守孝三年才对。”
“你!”南木气结。“你根本不是真心爱他的!”
南慕懒得跟她争执这种无意义的话题。
刚好这时金奇君叫来接他的司机到了,南慕于是在司机的护送下离开,车穿过雨幕。
在他身后,南木的神情扭曲。
一名侍应生来到南木身边,恭恭敬敬地说:“贵客,上官管家先生在包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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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南慕还在走神。
不过不是为南木,而是关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已经跟了他几天了。
手边折叠整齐的衣服碰也没碰,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觑他一眼。
终于,司机开口:“南先生,您要不要先换一下衣服?我帮您放下挡板。”
南慕回神,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好,谢谢。”
事后南慕也没忍住问叶裴林,“金司……确认真的死了吗?”
“救生舱如果长时间没有飞船接驳,就会被宇宙撕成碎片。”叶裴林当时在打游戏,随口补充:“而且也有可能遭遇陨石、星球爆炸、黑洞等等,活下来的概率不大。”
“……哦。”
叶裴林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怎么听你的语气挺失望?”
南慕面上一脸平静,“他死了对我们、对家族有利,我为什么要失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星盗入侵,他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车停了下来。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南先生,到了。”
南慕带着一束鲜花,敲响了眼前这栋独栋小别墅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名接近中年的女性,挽着头发,气质温婉,只是嘴角的细纹和眼眶的微红都表明了她的疲惫。
南慕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女人疑问,说的是星际通用语:“你是?”
“打扰了,夫人。”南慕沉声。“我是Charles秘书长的老板的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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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的母亲是S星人,一个温柔的女人,叫Anja,安雅。
金司出事的时候,Charles和法承也在那艘飞船上,后来据督察组调查,金司原本是想独自回翡翠星的,但两位秘书和特助坚持要陪同。
“对Charles秘书长的死,我深感抱歉。”
南慕和Anja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南慕面前放了一杯温开水。
Anja抹了抹眼角,勉强一笑,“怪不了别人,是那些海盗贩子的错。”
南慕微不可察地一皱眉,很快恢复原状。“夫人,我这次来,是希望能给您一些补偿,让您的余生得到保障。”
法承无父无母,南慕仍旧给他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捐了一笔不菲的资产,而Charles一直生活在母亲身边,按理南慕也应该让这个女人的生活质量变得更上一层楼。
“不,不不……”Anja连声拒绝,“谢谢你,但不需要,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垂眼,苦笑,“反正没了Charlie,我也不知道要钱有什么用了。”
房子的主人是个生活精致的人,地毯要手工织的,每天打扫得纤尘不染;墙上要挂装饰画,风格清新淡雅;餐桌、客厅、房间都要摆上一束花,每天都是新鲜不重样的……
所以当南慕注意到,桌上的花已经干枯萎靡的时候,心脏蓦然钝痛了一下。
那场战役中死的不止有别人的孩子,还有他的丈夫。
而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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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的应酬结束,南慕是带着一身酒气回的住处。
酒喝多了,头有点疼,他索性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穿着真丝睡衣的青年端着杯子接近南慕,轻声:“南先生,喝点蜂蜜水吧。”
星盗打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去地下城避灾,包括那些曾经因为各种原因被监//禁起来的人。
佐恩和佐樱就是其中之二。
佐恩是叶裴林在地下黑市的拍卖会上买下来送给南慕的双性儿,佐樱则是黎家送给金司、希望发展成一桩卧底暗线的女人,非常巧合的是,这俩人是兄妹。
得亏金司没忘了他们、任由其在地上自生自灭,南慕才得以重新接手他们两个的处置权。
闻言,南慕揉了揉眉心,温声:“放这吧。”
佐恩放下蜂蜜水,犹豫了一下,问:“南先生,需要我帮您按摩一下头部吗?”
南慕有些意外,“你会?”
佐恩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学过。”
一整天的奔波下来,南慕确实很累,他估摸着今晚又要失眠了,按摩一下也许能好受一点。
于是佐恩绕到了沙发后面,认真地帮南慕按摩起来。
佐恩人长得娇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不会惹人烦躁。“南先生,这个力度可以吗?”
“不错。”
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很简短,像流水一样让佐恩摸得着抓不住,他忍不住盯着南慕的侧颜看。
这些天是他从出生以来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他在南慕这里感受到了温暖。
南慕不仅安置了他和妹妹,还让医生来给佐樱治伤、给他安排了修补眼球的手术,他现在两只眼睛都能看得见了。
佐恩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南慕,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想拥有这个人啊……
“嘶——”南慕忽然出声。
佐恩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手重了,“怎么了南先生,是我弄疼你了吗?”
南慕摆摆手,“不是,我想起点事。你妹妹呢?”
佐恩松了口气,“小樱已经睡了。”
说这句话时,佐恩是带着点隐秘的期许的,可惜南慕没发现,或者说无视了。
南慕闭着眼,“明天叫她来找我,我有点事想问。”
“……好。”
过了一会,南慕一抬手,示意佐恩停下动作,他站起身,拍了拍佐恩的肩膀,“今天谢谢你,我舒服多了,你也早点睡吧。”
眼看南慕就要回房休息,佐恩不知从何生出了一股勇气,他忽而从后面抱住了南慕的腰。“南先生……”
南慕猛地顿住,动作堪称迅速地抓着佐恩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了。
佐恩怔在了原地。
南慕目光沉沉,“过几天你跟着佐樱一起回银星吧。”
南慕走后,一滴泪从佐恩眼角滑落,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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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南慕很早就醒了。
他头疼欲裂,为了有精神办事,黑咖啡煮得很浓,反正又没人敢管他。
佐樱到来时,南慕正翘着二郎腿看一份文件。
“听说你找我。”佐樱神色淡淡,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恭敬,跟她哥哥的态度大相径庭。
南慕头也不抬,“坐。”
佐樱便真的在他对面坐下了。
南慕忽而笑了一下,视线落在佐樱脸颊上的酒窝处。“我还以为你很爱笑。你这性格……倒真的有可能引起金司的兴趣。”
“再爱笑的人,被一刻不停的监视、囚//禁了这么久,也笑不出来了。”佐樱嘲讽,“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罢了。事实上金司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让下属把我带走了。”
南慕若有所思,“因为你是叶裴林的前女友?”
提到叶裴林,佐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也许吧。”
“——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对金司的事这么关注?”佐樱的神情渐渐染上了怀疑。
南慕整理了一下文件夹,随口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佐樱皱眉,“你找我来,就为了聊这些?”
“不啊,”南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做错了什么,叶裴林才会把你送给金司?”
“……”
佐樱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我没有……”
“你有。”南慕打断了她。
南慕站起来,绕到佐樱身边,“你知道了太多,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但又恰好是你能活下来的保命符。”
他俯身贴近佐樱的耳畔,“金司一直不杀你,不单单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恼羞成怒吧?”
“——你这有金司想知道的东西,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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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樱深吸了好几口气。“就算我知道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内幕,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连金司都撬不开佐樱的嘴,说明她实实在在是把硬骨头。
但,是个人,就会有软肋。
“你哥哥有意向留在我身边,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南慕垂眼看着佐樱。“你觉得呢?”
肉眼可见的,佐樱攥紧了拳头。
南慕说:“我给你一分钟时间想想。”
这一分钟对佐樱来说是漫长而煎熬的,她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男人,却又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
最终,她呼出一口浊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并不知道太多东西,可能不是你想要的。”
南慕不为所动,“你说吧。”
“我父母以前是替凯特老家主做事的,小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说——”
佐樱艰难道:“说……金司母亲的死,可能跟叶裴林有关……”
“……!”
南慕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才能克制住不说出“不可能”这三个字。
因为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后来佐樱又说了一些事情,比如众所周知的凯特修竹的父母感情不和,比如凯特老家主西宁和金司的母亲是中学同学,比如……
南慕已经没心思听了。
他没脑子都是,如果闵银珠的死真的跟叶裴林有关,他该怎么做……
南慕倏然停住——
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
金司已经死了,他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隐瞒、解释什么。
南慕不由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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