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鞭重重落下,破开厉风,血淋淋地打在身上。
被打的小孩垂死挣扎了一下,露出了仇恨的眼神,被那双极致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无端让人不适。
直播间的弹幕不断跳出来。
【果然还是看会反抗的孩子比较有意思。】
【上次拿烙铁烫的也是这个小孩?叫得真惨,我/硬/了,今天还能再看吗?可以打赏。】
【已经表演过的再看有什么意思?换点别的花样。】
【打赏5?】
【打赏100?】
……
南钊峰笑得见牙不见眼,“感谢各位老板的支持啊,新花样是有的,小崽子快不行了,一会给他打一针。”
【打什么针?】
南钊峰神秘地一笑,假咳一声,“打赏超过一千就揭露啊,钱不多,小本生意,望多多关照……”
【打赏1000?】
见状,南钊峰立即双手抱拳,“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废话不多说,咱们这就开始!”
南钊峰拿出了一管药剂,举在半空,药剂在灯光下散发出混浊的浅黄颜色。“看好了。”
药剂被慢慢推进了南木身体里。
一股燥热在身体里流窜,一瞬间,南木全身都绷紧了。
他的手脚肉眼可见地开始发抖,血管里如同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啃食他的心肺。
南木挣扎起来。
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活”了过来,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暴涨,纷纷打赏留言,希望能买到同款药剂。
南钊峰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恐慌,不过很快压了下去。“各位老板别问了,这在市面上买不到,我也不能私自倒卖,要是被我们这的东家发现了……”
说到这,南钊峰打了个冷颤,口齿发寒。
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
南木断断续续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期间南钊峰出去过几次,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戾气。
南木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他妈知道哭!烦死了!”男人发力扯住阮忍冬的头发,头皮渗出红。
南木被吵醒了,这几天身上的伤口反复发炎,一直没好,火辣辣地疼。
镜头一转,男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还有你!小杂种,去给你老子做饭,没看见我工作出一身汗吗?!”
工作?是去赌钱吧。
阮忍冬哭着求他,“你不能再赌了,咱们家已经没钱了……”
南钊峰抬手甩了她一巴掌,不耐烦道:“你个妇人懂什么?!”
南木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了南钊峰的衣角。“你别打母亲。”
南钊峰更为生气,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如骤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下,南木一声不吭地受着。
阮忍冬跪在南钊峰脚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哽咽:“你别打他……要是打死了,就真的没钱了……”
南钊峰顿了顿,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停下了动作。
他把南木从地上拖起来,粗声粗气地命令:“去做饭。”
南木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咳出了星点血沫,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脚步虚浮地走向灶台。
南木刻板地开始烧柴、做饭。他的手有些抖,所以动作很慢。
或许等得不耐烦了,南钊峰一脚踹翻了灶台,炭火飞溅,打到了南木脸上。
真烫,真疼啊。
这或许就是他的人生。
.
可是南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
趁着阮忍冬和南钊峰在睡觉,他偷偷跑走了。
一个瘦小的、浑身伤痕,衣服都浸染成了血衣的小孩走在路上,势必会引起关注。
南木很快被一个好心的姐姐送到了派出所。
接待他的是一个高瘦的女人,很温柔地问他这身伤是怎么弄的。
南木说,是父亲打的。
于是女警陷入了沉默,很快出去了。
不出一个钟,南钊峰和阮忍冬都来了,奶奶也来了。
南钊峰一边给派出所警员赔笑,一边说着小孩子不懂事,在外面跟人打架,训了他一顿,就赌气不回家。
警员狐疑地问:“你们该不会家暴他吧?”
阮忍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普通教育而已,不是家暴,不是家暴……”
奶奶严厉地看了南木一眼,“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跟人打架?我对你太失望了。”
警员将南木推出来,“好了,既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带他回家吧。我们的时间也是时间。”
南木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多么可笑,即便他满身鞭伤、烫伤、针孔……一看就是人为导致的,也照样可以扭曲为“不懂事”“家庭教育”。
角落里,最开始接待南木的那个女警动了。
她半跪在地上,将南木抱在怀里都害怕弄疼了他。
女警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痕,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去吧,以后也要好好活着。”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女警把一张五十块钱塞给了南木。
这时南木才发现,女警的肩膀上有一处陈旧的疤,像是被棍棒打出来的。
南木缓缓回抱住她,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姐姐,谢谢你,但是可能用不到了。”
女警一怔,南木已经放开了她。
等南木跟着南钊峰三人走后,女警突然发现衣服里多了五十块钱。
.
直到五十分钟后,一场“弑父”惨案血淋淋地捅到所有人面前,女警才真正明白了南木那句话的意思。
他没想过能活,他和父亲之间只能是鱼死网破。
——时间回到五十分钟前。
南木被南钊峰领回家,不出所料又是一顿毒打。
发泄了一顿,南钊峰犹觉不够,随意地将南木扔在地上,向床上的阮忍冬袭去。
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求饶声很快在这一方天地响起。
真恶心。
南木面无表情地想。
在那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南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他回来时拿着一把刀。
.
事情发生的时候,阮忍冬完全处于一个呆滞的状态。
她眼前唯一的画面,就是一把刀从后往前、彻底贯穿了南钊峰的腹部。
血喷溅在她脸上。
南钊峰当时什么表情?
愣住、难以置信、暴怒……
空气停滞了一秒,紧接着,阮忍冬不断后退,退至角落,终于捂着脸尖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
南木真正清醒过来,其实是五天后。
那一瞬间,女警简直要落泪。
她紧紧握着南木的手,声音沙哑地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时至今日,她和几位一同出警的同事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都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
身材并不多高大的男人一手捂着腹部,那里插着一把水果刀,南钊峰不断地喘息,如同一只濒死的老兽。尽管这样,他仍旧不断地用力踹地上那个小孩的肚子。
血,到处都是血。
南木被打得半死,全身上下新伤叠旧伤。
刺目的红色。
女警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时,他的口鼻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一股无能的愤怒充斥了女警的脑海,面对被同事制住的南钊峰,她像疯了一样,声嘶力竭:“你也是个人,也是个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为什么!!!——
那些带着血和泪的控诉冲破束缚、冲出牢笼,被风带走,最终轻轻地吹过南木的发梢,归于平静。
南木闭了闭眼。
南钊峰没死,他也还活着。
南木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已经瘦脱了相。他疲倦地看向窗外,窗棂边花枝颤动。
“警官,你真的觉得,‘醒来’是一件好事吗?”
女警的眼眶瞬间红了。
很久没人说话,看着南木犹如死水一般的眼睛,女警觉得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已经死了。
她心中大痛,抬手抹了抹脸,下定决心。“……小南,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
“我叫任茵水,原名任贱娣——是我的母亲给我起的。”
女警努力笑了一下,“这也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很快她就病死了。”
“其实我不怪她,她也只是个一辈子活在父权主义下的农村女人,她可能真心觉得贱名好养活,因为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她没有对我不好……”
任茵水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大多数都是童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回忆。
母亲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却顶着重重压力,坚持要让任茵水上学、读书。
没有人给这对母女经济上的支持,母亲只能日日夜夜地纳鞋垫,晚上连灯都舍不得开,只燃着根最小号的蜡烛。
任茵水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一双鞋垫能卖三分钱。”
南木终于有了反应,他迟疑地问:“你肩膀上的伤……”
任茵水苦笑一声,“是我那个爸拿擀面杖一棍一棍打的。”
南木于是沉默。
“我长大了,他现在也年纪大啦。”任茵水抱着膝盖,轻轻地晃动,似是自言自语:“他不爱我,我也不要孝敬他,只要活好自己的每一天就好了。”
她看向南木的眼睛,“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好好过。”
……
任茵水走后,南木又盯着窗外看了很久,窗外景色明艳,一墙之隔的室内空气阴冷,一明一暗,像是一条越不过的分界线。
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人,南木没看。
邓芳华手里拿着热水壶,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数天前,是她听见了阮忍冬的叫声,然后报的警。
在此之前,她对南钊峰的罪行一无所知。
“小南,是奶奶对不起你……”这个中年女人第一次露出脆弱不堪的神情。“我老糊涂了,竟然那么轻易就被你爸骗过去,没能早点发现啊……都是我的错……”
短短几天,邓芳华仿佛老了几十岁,脸上布满皱纹,脊背再没直起来过。
她趴在被子上痛哭流涕,为自己,也为早逝的丈夫。
——生出了这么个不是人的混账东西!
南木静静地听着邓芳华的哭声和忏悔,等对方停下来后,才把手搭在了她肩上。
邓芳华愕然。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间竟然看见南木笑了。
南木确确实实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温和道:“我没事,奶奶,不是你的错。”
那一刻,邓芳华只觉得毛骨悚然。
.
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邓芳华刚走,阮忍冬就来了。
女人扑过来哀求他:“你就算不顾及自己,难道也不顾及我吗??!你爸现在要靠你赚钱,他不敢打死你,但是会打死我!小南,妈妈求你,别再惹他生气了好不好?这样还能少挨几顿打。你乖一点不好吗?”
南木同样温和地对她笑,“妈妈,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阮忍冬一顿,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以为南木是学乖了,不由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南木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着,半晌,神情阴翳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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