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就在我失业后的第三天,在我居住的小旅馆里,突然来了一名陌生的客人。
给我行了一个军礼,接着递给我一个包裹,“陶君梅庵,因护佑国宝被日军发现,已为国捐躯,敬请节哀!”
来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就走开了。
我打开包裹,是二十多封信,全是梅庵在不同时间写给我的——明知无法寄出还坚持写信。
一方面也能够看得出陶梅庵的处境是多么压抑,他没有人谈心可以释放压力,只能通过写信来释放压力。
另一方面,可以看得出,他对我的爱与依赖。
而我却背叛了他。我有一种不真实的的感觉,如在梦里一般,这就是一个梦,醒来后,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个星期的,一直在房间里,不知不喝。
好心的店主发现我时,我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
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活了过来。
醒来时,我突然听到临床的几个家属正在小声的交谈。
“你们听说了吗?打铜镇凶杀案?这什么世道哦,吓死个人。”
“是不是内脏被掏出的那个呀?好可怜哦!”
……
我漆黑的天空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梅庵的信里提到过一句话,“听闻重庆亦有连环凶杀,情与梅城类同,务必查清,以免他害,勿忘,勿忘。”
这个打铜镇的案子,听上去就与梅城的案子一模一样,梅庵果然没有骗我,他所说果然是实情呀。
我一定要找到杀手,以完成梅庵的托付,想到这儿,一下子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这时已是五点钟,我买了一块三明治,然后登上汽车。
五点三十分,汽车开动,按时发往打铜镇——报纸上报道凶杀案的地方。
当车路过长江大桥时,我看着窗外,欣赏着美景。桥上的灯像串串跨过海湾的钻石一样闪着耀眼的光斑。道路平整,一尘不染,看不到在冷风中兜里揣着报纸急匆匆赶回自己房间、想快点睡到草垫上的人们。我上了车很快就睡着了,想象不出睡在一张真正的床或在厚厚的沙发垫上会是什么感觉。
那天夜里,在一家小旅店住下,时不时地会想起蒋浩然,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想起他,会怀有巨大的愧疚感,心里暗暗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见他,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会想起他。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不可理喻的动物。
第二天,我去吃早餐,路上看见了一个电话亭,翻找着电话簿,当看到熟悉的名字时,激动得直发抖。我这样做错了吗?为了查清案子,这样做没有错,虽然不太诚实,但对她们一家也是无害的。
很快打通了电话,说要找她。我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接电话的人赶紧去找主人。
“喂?”电话里传来令人高兴的声音。
“王子文的母亲吗?”我拿着听筒的手抖了起来,尽可能让自己的话语正常。
“是我,我是,”口气平静,“您是哪里?”
“我是白君宜,就是那送王子文去医院的人。”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然后是一声惊呼。
“你在哪儿?”对方话轻中轻柔,但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仅仅是惊讶。
“我在这儿,就在打铜镇。”我迟疑了一下,但又鼓起了勇气,“我需要找份工作。”我的话语中流露出伤心,突然后悔不该打电话,但已经太晚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或你的父母、朋友……是否你需要个佣人,或清洁工……干什么都行,我可以照顾孩子或老人。”
“你有我的地址吗?”王子文母亲直言直语。我点点头。
“电话簿上有,是的,我知道。”
“为什么不马上就来,叫出租车来,我付车费。”
我走出电话亭,伸手招黄包车,但自己付了车费。我惊奇地发现王子文一家四口都在门外等着我。
“太感谢你了!”王子文的母亲感激地说,我穿的衣服不仅难看、过大,而且已经露出线头,样子过时。
“我跟母亲谈过了,她会给你份工作,不过和新闻报道可没关系,是厨房里需要人手。”她又低头看了看我。
张士芹(王子文的母亲)直接带我下楼去看房间。房间很小,但很干净,没有任何装饰,但这比我在三年多时间里见到的任何房间都好,张士芹告诉我,这是我的房间。
“我怎么谢你才好。”
她告诉我工作时应穿一条黑色连衣裙,围一条有花边的白围裙,戴一顶帽子。应露出白领和袖口,穿黑鞋,黑色长袜,但我不在乎穿什么。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张土芹问我,这个工作决不会是我的毕生工作,但目前,战争还未结束。
“如果可能,我打算留在这儿,和你们在一起,直到战争结束。”
这时,我看了看张土芹,想再要求她一件事。
“我还得设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八月以来,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他在军队,但他到了梅城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我想如果……要是……你知道……他们会想办法通知……也许能找到认识的人……”张土芹明白了,点点头。
“我去问我父亲。”
我们两个女人相互看着,我俩从未是朋友,然而张土芹为我做了一切可能的事,而我只是意外地送了她的儿子去医院。
几分钟后,我去旅馆取行李,然后乘出租车返回。王家住的是所漂亮的大房子,这座红砖砌成的大楼是打铜街最大的住宅之一。回来后,我直接回到房间,换好工作服,又去了厨房。厨房里干活的人都对我表示欢迎,她们告诉我应该干什么。
下午,张土芹下楼来找我,将我介绍给王家老夫人。
王老夫人大约有六十多岁,长得非常漂亮,举止高贵。她身穿一套灰色羊绒套装,戴着硕大的珍珠项链,和一对颜色、质地与她的衣服相配的耳环。王老夫人不很热情,但十分客气。王老夫人和张土芹一样,对我表示同情,她告诉所有的佣人要对我以热情相待。
我感到自己有点像灰姑娘。每个人都对我非常友好,他们已经知道我是王家小少爷的恩人。
王老爷在那天终于从他在梅城的朋友那儿为她找到了蒋浩然的消息,他们用了一个多月才联系上他的部队。
消息不好,我的心直发抖。
到了梅城后,郊区的一次小规模战斗中,蒋浩然失踪了。人们没有见到他阵亡,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但他再也没有出现。人们很难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在战后他们会找到他的记录,也许他被小鬼子活捉了。现在,他们只能告诉我这么多。
他失踪了,他的杳无音讯一直是个不吉祥的兆头,可现在,这种迹象更加明显。
我向张土芹的父亲表示感谢,然后默默地回到厨房。
“我为她感到难过。”王先生跟妻子说。
“好吧,你尽可能好好照顾她,说心里话,从他们的关于他的……朋友……的消息中,我觉得他已经死了。”虽然不能证实,但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说到这儿,王先生又一次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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