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雷火随指尖弹落，紫红色的火焰很快将枯竹舔噬殆尽，姜振清盯着地上那一捧灰，问：“这次应该死透了，没有什么遗漏了吧？”
赞於菟肯定道：“她新生之后不过筑基修为，没办法再次保留分身，竹子开花即濒死，这是她最后的本体了。”
“那就好，临死之前废话还不少。”姜振清冷哼一声，又追问：“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话？赞於菟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意识到姜振清问的是“天道不会再偏爱你了”，兰亭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她只在意了这句，赞於菟感到有些雀跃，解释的语气也轻快起来：“妖族的井底之言罢了，不用在意。你应该知道气运是可以夺取的，她大概以为我在与你共享或是在向你让渡气运，这会让天道不满，停止甚至收回赋予我气机。”
姜振清蹙眉，“所以会吗？”
“不会。”赞於菟摇头，“她会这样想，是因为她以为天道对神兽一族的偏爱是绵延不断的。”
“但事实上，所有神兽在没有遇到额外机缘的前提下，血脉纯度不会变化，天赋优劣不可提升，修炼进度无法自控。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从降生那一刻，天道的偏爱也就此定格了。”
额外机缘，姜振清继续在一大串话里抓住重点，她依旧对赞於菟天赋传承中断的事耿耿于怀，如此反复确认尚有余地，再好不过。
赞於菟见她若有所思，担心她仍旧为这几句话费神，想了想倒退回源头开解：“最重要的是，她说的共享或是让渡气运，我们之间并没有。”
姜振清抬眼看他，气运的转移除去杀戮夺取，寻常方式就是结为道侣或是稳定双修。结道侣她没考虑过，双修却是没什么不乐意的，等到修养恢复到元婴后期，经脉条件允许，自然会发生。
姜振清说：“总会有的，还是提前确认无误比较好。”
平淡的语气如飓风般在赞於菟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她投过来的眼神中略带一丝柔和的风情，赞於菟觉得这个眼神意味不明，或者说，他在解释的时候是带了暗示的心思的，真正收到回应的这一刻却又不敢确认了。
从出发到搜捕到完成击杀，全程不超过两个时辰，午后阳光正好，衬的竹林中翠色郁郁，眼前人金面上终于折出温暖的光晕，那个出发前想问没来得及开口的问题再次浮现，赞於菟上前靠近她不足半臂之距，直白地问：“即刻来杀兰亭这个决定，是为了我吗？”
姜振清反应了一下，要说是为了赞於菟也没错，为了他这一程才会启动，才会同时想到这是个出其不意的好机会，只要找到兰亭在哪里就能让她必死无疑。姜振清微微颔首，“可以说是为了你。”
这话听着有点像是“没有不喜欢”，但大体上她是承认了的，赞於菟就不太想细究那一点如鲠在喉的感觉，径直伸手过去，虎口卡在她脸上那张软金面具的下缘，迫切的低声说：“接吻。”
“可以接吻吗？”赞於菟紧催着要获取许可，手上已经缓慢地在摘面具。姜振清略感莫名其妙，这也能让他讨起吻来，第一时间没有拒绝让赞於菟判定出允许的信号，温热的、急促的鼻息落下来，捏着金面的手抵上了姜振清后颈，防止这个吻再次以蜻蜓点水收场。
原本确实没打算配合这种程度的深吻，然而纠缠间真正感受到他青涩的唇舌和剧烈的心跳时，姜振清还是由他去了。赞於菟尝到甜头，不肯松手也不肯松口，直到十数息后被咬破唇瓣强行推开。赞於菟舔了舔齿痕下渗出来的血珠，直勾勾盯着姜振清红润的唇瓣，“可以……”
“不可以。”姜振清打断他，“不是已经很会看眼色了，还要每次都问吗？”
“那就是以后都不用问就可以亲你。”
……荒谬的结论。
姜振清待要反驳，却看到赞於菟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不由失笑。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姜振清戴好面具，沉声说：“乌思烈那边肯定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探子有了警惕之心，很快也会发现这里的异变，我们得走了。”
赞於菟按照她的意思开辟出空间通道，准备踏入返程时，姜振清突然拉住赞於菟，幽幽出声猜测：“三殿主之间如果有类似魂灯一类能昭示同盟状态的物件，得知兰亭身死，乌思烈有很大可能会亲自来一趟，先不走了，我们埋伏在这里。”
“如果乌思烈真的来了，正好顺手连他一起杀了。”
赞於菟说：“乌思烈状态完好，来兰亭的辖域大概率会带一支不弱的随行队伍，你灵力耗空大半，恐怕没那么好杀。”
姜振清选了个隐蔽处藏匿身形，掩盖好气息，传音给能藏身在空间裂缝中的赞於菟：“如此良机不能放过，不过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成不可恋战，我们立刻便逃。”
赞於菟应了，一炷香时间过去，藏身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动荡。他对空间天赋的掌握距离炉火纯青到底还差一个境界，加上之前强行携带姜振清进行空间穿梭的消耗，这条裂缝恐怕很快要维持不住了。
必须重新开辟空间或者退一步也换成单纯的藏匿隐蔽，赞於菟权衡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不想放弃利用空间天赋偷袭这种绝对出其不意的手段，赞於菟短暂现身，开始撕扯新的空间裂缝。
偏偏就在这一刻，十余道灵力波动骤然降临，怒意勃发的粗嗓吼道：“好啊，看来老子来得还不算慢，既然在此等着，就要有永远留下的觉悟。”
白发白须的精壮老者手握一把刀身极为厚重的青金色长陌刀，又有两道身影紧随其后，成三才阵势暴冲而来。赞於菟此时深刻理解了倒霉到失语的感受，转身交臂防御，先挡下这一招。
比预想中重得多的力量撞过来，手臂皮肤在冲击下崩裂，汩汩冒出血来。赞於菟吃了一惊，要知道神兽的肉身比同水平人族更强悍，元婴和出窍的差距不是三个人这样小的数量能抹平的，对方虽然成阵，也只是灵力储备上能与自己抗衡，如今一击见血，可见这乌思烈应当在炼体硬功上有些真本事。
赞於菟退了半步，听到乌思烈恨声低喝：“别以为出窍修士，就能在东九幽横行无阻了！”
“嗖嗖——”两声箭矢破空之声从不同方向传来，乌思烈连续挥刀挡开，发现这两箭称得上是绵软无力，显然这是佯攻，他们要逃。
姜振清一边快速移动一边给赞於菟传音：“叫你开空间通道的时候再开，我们先遁光走，让他能追上来，找机会下手。”
乌思烈跟着变化的来箭方向移动，又出言挑衅：“于天，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只会偷袭，不敢与我一战吗？”
他虽与兰亭不对付，却是鹰翼谷同盟，于天胆敢深入腹地，简直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到底是一殿之主，怒火中烧时理智也没出走，心道于天既然狂妄，自然受不了他的激将法。
果然前方残影闪动稍缓，一支三指粗的暗紫色雷箭凝结而出。乌思烈咧开嘴面露喜色，这一箭定然威力不斐，但不会对他造成性命威胁，拼着负些伤冲过去，弓修被近身就是败局注定。
乌思烈在竭力靠近的同时挥刀与箭对轰，迸溅的雷光在身上炸出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样的情形下他的两个副手依旧一直跟得很紧，姜振清眼珠一转，给赞於菟传音：“开通道，但别移动太远。”
近在咫尺的目标眨眼间消失，乌思烈愣住，一点气息痕迹都无，遁光而行如何能做到这样？
乌思烈不信邪，吩咐两个副手：“你们还是不要离我太远，让队伍去分散搜索，定然是障眼法或是用了什么法宝，给我找出所有蛛丝马迹来。”
空间穿梭到竹林外的姜振清迅速在地上勾出一幅以兰亭身死之处为参照的草图，点出图上一点，叫赞於菟记牢，“半刻钟后他们会一无所获准备撤退，众人松懈，我们杀个回马枪，你隔断他的队伍和副手，坚持三十息，我来杀他。”
赞於菟提醒道：“他的修为在元婴后期，外家功夫也不错，三十息够吗？”
姜振清说：“刚刚交手就是为了探探底，应该不算难，只是他带的人不少，所以就三十息，多则生变，不行就算了。”
赞於菟点头，默默开始计算时间。乌思烈那边把竹林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认下目标就是凭空消失了的事实。乌思烈恼火地摆摆手，转身迈步的瞬间，剧烈的危机感袭来，后颈寒毛直竖，身经百战的躯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乌思烈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支能要他命的纤细精巧的袖箭。
乌思烈翻身而起，顶着满额的冷汗看向立在一杆矮竹上的人影，那张标志性的金面下应当是个嘲弄的表情，因为乌思烈听到她说：
“运气不错，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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