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浅浅一声,两个叠字,落入叶黛耳中却如重锤敲击,而后亲昵语气中带着的细小钩子掀开尘封的记忆。
叶黛直视过去,只得见她一侧眉眼,往日神情也已历历在目。不在军中的时候,她大都称呼姐姐,公主府中那座紧挨着她院落的别院也是家,簌簌的雪片落下来,跟她玩闹时扬在自己肩头的那一捧没什么不同。
“我……”叶黛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开了口又卡住。
“既如此,我就当你承认了。”姜振清抬手指指屋门,“既然承认,就进屋聊吧,落雪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站在风口。”
叶黛微微蹙眉,枫山云境中的寒气侵袭程度很低,堪比鹰翼谷联盟精心架设了多个聚灵阵的主都城,这种环境对于元婴修士的灵力消耗不值一提,她身上有何不妥?
实际上还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为什么戴面具隐藏身份?与出现在流放之地有所关联?姜寒是否已经如她所想遭遇不测?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叶黛关好房门,从满腹疑问中挑出了此刻最关心的:“身上有什么伤,要紧吗?”
“如今还好。”姜振清说,“有汨罗灯在手,减轻了很多压力。”
“看来你把汨罗灯用于御寒了,否则枫山云境不会是这样。”叶黛笃定道,“其实专门用来疗伤修炼,见效会更快。”
“这里的气候,不做庇护凡人根本活不久,你应该清楚。”姜振清没什么所谓地开口,“再说我的伤想恢复麻烦得很,快也快不了多少。”
联盟的探子一直打探不到汨罗灯的用途,但都带回了枫山云境气候好转的回报,她有所猜测,又迟迟不敢确定——这实在不符合一个高阶修士的利益,尤其是在流放之地。
然而于天是姜振清,她果然是因为心系此处的凡民才做如此用途,叶黛忽然觉得熟悉,像是跳过的七年飞快地缩短,面前有些陌生有些距离感的一方霸主还是那个未当家的少女。叶黛无声地看向她,等她解答其余的疑问。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简单来说,我在域内已死,不过……”姜振清话锋一转,“这些年你完全没有听到过关于我的消息吗?”
以叶黛和谭玄对她的感情,站稳脚跟后第一件事定然是寻觅有关她的消息,姜振清自认还是有些名气的,至少八域大比夺魁之后那段时日算得上名声大噪。
叶黛自然努力过,只是单凭一只血瞳原本就无法定位到血傀派,更不要说身处流放之地,想要探听域内之事、找到一个几乎没有存活可能的凡人。
“盟主与我们直说过,落入使用禁忌之阵的邪派手中必死无疑,找到第三年,我们心中也认了。”
姜振清嗯了一声,事实的确如此,若不是当年命大,她现在应该是一具报废的傀儡了。
“所以上一届八域大比的结果,联盟并未关注是吗?”
叶黛反应了一下跳跃到大比的话题,很快意识到姜振清在哪里都不会默默无闻,在外红尘是北境的少主,如今在九幽是声名赫赫的于天,在域内的日子自然也不逞多让。
叶黛解释说:“八域大比虽然是大陆第一盛事,但流放之地无法参与,不像启航拍卖会,域外可以偷渡过去,弄到实打实的好处。”
“我记得八域大比是隔几年就办一届?意在筛选年轻修士中的佼佼者,越是这些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越是与流放之地无关,元婴组的魁首或许我们还会偶尔关注,其余的传不到域外,传到域外也不会传进主都城。”
叶黛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之色,“近几年我与谭玄常驻主都城,事务繁多,有关域内的消息整合,最高到三殿就全部处理完毕。我该把那些回函都看一遍的,就能早些……”
“就能早些看到我的死讯了。”姜振清淡淡开了个玩笑,可惜叶黛没觉得好笑,反倒眼圈红了。
姜振清既然提及了八域大比的结果,那她自然是魁首之一,这样的新秀,在域内“身亡”,又流落到九幽,其中苦楚可想而知。而作为“于天”在枫山云境经历的内忧外患,叶黛更是清楚不过了。
战局尚不明晰,姜振清不打算再继续展开旧事,抽了一张灵笺推到叶黛面前,“我要你手书一封,将如今情形隐晦传达给谭玄,请他‘驰援’,他若不来,日后战场相见我将以敌人论处。”
“我……”叶黛张了张口,无言以对,只觉涩然。
“你不必说,也不必动,你也不能说,不能动。”姜振清按着灵笺的手更用力了些,“你和谭玄就留在这里,这一战你们只能等待一个结果,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叶黛怔怔盯了她半刻,然后低下头,灵力凝聚到指尖,在玉色的灵笺上划下。世间之事总有两难全的时候,但倘若一定要做出抉择,她先是姜振清的家臣,然后才是玄翼真君的部属。就像进屋前她已经认下的道理,能够此时此刻坐在此地,她的心偏向谁,本就分明。
传讯灵笺以最快的速度送出,返回居所的路上雪已经下起来了,主屋出门前商讨的是作战事宜,没有留侍从,窗户大敞四开着,灌了一屋子冷风,只有屋角剩了一盏烛火没被吹灭。
姜振清缓缓踱步到窗前,借着那一点点暖光看窗外夜色里纷飞的雪片。与叶黛重逢,久违地想起了一些外红尘的往事,又想起许多与雪相勾连的记忆。姜振清忽而不愿意继续去想了,纷杂的情绪乱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都是冰冷的,飞快地冲刷过好像存不住什么的破败的心口。
不知不觉站了许久,容身的屋子似乎在风雪中渐渐隐去,四肢跟着跌落的心绪一点点变冷,姜振清伸出手去,试图触到些什么,然而暴风雪反扑的夜晚,连月光也没有,只有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片,割过她失温的掌心,痛的触感也模糊。
姜振清下意识地想要叹气,一股凭空而现的熟悉气息截住了这口气,宽阔的胸膛将风雪挡得严严实实,银白的束着金环的小辫子晃荡着占据视线,赞於菟一把攥紧了她的手,皱眉道:“怎么就站在这儿吹风,地笼也没点,侍从都去哪儿了?”
炙热的体温从指尖传递回来,姜振清盯着凑到面前放大的俊脸,回神找回实感的感觉很好,于是她微微倾身,隔着面具碰了碰他的唇。
与冷冻过无异的金属刺得赞於菟一个激灵,意识到这场主动的亲昵时瞳孔竖直变幻,随即一把扯了姜振清的面具,探身越过窗框,横冲直撞地吻了上去。
温热的指腹托住后颈,带着隐晦的强硬意味,姜振清顿了一下,放任了他的气息席卷全身,少有地投入进这个深吻之中,面颊上的碎雪化成微凉的水珠,流进柔软纠缠的唇瓣之间,升温成蒸腾的水汽。微弱的烛火在墙上映出模糊交叠的影,许久许久才稍微错开,赞於菟与姜振清鼻尖相抵,意犹未尽地舔舔犬齿,他是快要控制不住啃咬的冲动才松口的,剧烈的喘息中,晕乎乎的脑袋终于意识到,这似乎是第一个不由她主动结束的吻。
“你……”赞於菟嗓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又磕磕绊绊地改口:“我、我……”
“到底要说什么呀。”姜振清啜着一点淡笑,搭在他肩上的手勾了勾,“先进来。”
赞於菟立刻翻进屋,反手关紧了窗户。姜振清立在原地等他说话,没等到他开口,赞於菟抖干净了身上的雪,迅速将屋中各处的暖笼都烧了起来,再一盏接一盏将灯点亮,恢复成姜振清惯用的样子,弯腰去查看药茶的余量时,背后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
赞於菟诧异地回头,的确是姜振清在笑,明晃晃的眉眼俱笑。自从他再度醒来,几乎没见过姜振清这样笑了,大多时候她都戴着面具,只露出不带丝毫笑意的沉静的眉眼,面具之下的脸会笑,讥讽的嘲笑,隔岸观火的冷笑,偶尔幸运的时候,能看到像刚刚她叫自己进来时的清淡微笑。
应该是因为今天带回了旧部,能叫她开怀就好,赞於菟心想。
“这种时候,怎么突然收拾起来了?”姜振清走上前,问话时眼下还残留着一点未褪的红晕。
赞於菟品得出有些不同寻常的氛围,只是这一句还秉承着问什么答什么的原则,说:“暴风雪已经起了,夜里寒气会更重,想着让你舒服点。”
“这样啊……那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姜振清抬手抚上他的脸,眼前人一身从头到脚的衣物配饰都是她按照自己的喜好装扮的,指尖顺着脖颈胸腹滑下去,轻而易举“啪嗒”一声勾开了他腰间金玉带的暗扣。
衣襟散开,露出结实紧绷的腰腹,赞於菟呼吸一滞,相对稳定在元婴后期的灵力波动让克制的兽性变得呼之欲出,没到能够肆意妄为的程度,但也不用太过瞻前顾后。
赞於菟把人拦腰抱起,哑声说:“我确实没必要点灯。”
姜振清抬手,指缝开合,看着明暗光线下他瞳孔中的色泽变化,柔声应道:“刚刚好,我喜欢看你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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