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跟在顾怀风身边的小厮文安来过一趟,站在面前回报阮宁芙,说道:“世子爷受了友人邀约,推脱不开,说是晚点回来,请夫人先吃饭不用等他。”
阮宁芙点点头,问道:“是哪位朋友?”
以前她是不大问这些的,只是今天,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了解顾怀风这个人。
也会意外,顾怀风交了什么新朋友,或是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
文安穿一身棕褐色衣裳,是个有几分文气的清秀小子,大约十七八岁,闻言拱了拱身子,乖巧答道:“还是那个滨州的李傲,说是春暖冰化,请世子爷去凌波湖泛舟饮酒。”
听着倒有些雅致情怀。
这也合乎顾怀风平日的喜好。
阮宁芙说:“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诉怀风少喝些酒。”
“奴才一定将夫人的话传到。”
阮宁芙是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对账,软榻靠窗,上头放一张小桌,她坐在一边,宝珠也在另一边陪她对账。
宝珠是她的陪嫁丫头,虽说年纪比她小几岁,但小时候在阮府的时候也是正经读了几年书,写字、算数、对账样样都能拿的起来。
这几年一直帮阮宁芙管着钱。
这会儿既然老夫人派了查账的活,索性两个人一起做。
宝珠见文安走了,放下毛笔,抱着手里的账本说道:“夫人饿了没有?到晚饭的时辰了。”
的确到时辰了,阮宁芙放下账本,笑了笑,说道:“也好,咱们吃点东西,不过简单一些就好。”
宝珠说:“您劳累了一整天,世子不晓得几时回来,奴婢看还是多加两个肉菜?您看呢?”
没人说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听宝珠提起,方觉得看了一天的账本,心里又挂着事儿,这才感到眼酸腿软。
她一贯要强,闻言只笑了笑:“好丫头,难为你如此贴心,也陪着我忙了半天,不如再要两个菜,我们一起吃,我们再让人送点饮子过来。”
宝珠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说道:“奴婢先谢过夫人恩典,夫人今天想吃什么没有?”
阮宁芙摇摇头,说道:“晚上这顿晚饭也拜托你张罗,多点两个你爱的。”
宝珠求之不得,随手给账本夹了书签放下来,脸上绽开笑意,掰着手指数道:“您爱吃鱼,咱们先要一条红烧鲤鱼,这会儿虽然入了春,夜间仍有点寒意,不如再来一份暖鲜的鱼肚羹,剩下的,再来一个白肉片、一个炒火腿,素菜么?昨天灶房的陈娘子说这两日庄子上送来一筐蘑菇极好,不如再吃个蘑菇汤,再有就炒个豆芽好么?”
“还有,因为我和夫人胃口不大,叫厨下每样略少做一点。”
阮宁芙点点头,“不错,就照着这个安排,再添两份米饭。”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吃过饭,不知不觉吃了许多,下地转了一圈。
最终坐在床边思量今天的事儿。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她温润细腻的脸,她眼睛大,现在因为思索,单薄的眼皮半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杏眼中的湛湛清辉。
夫妻两个人生活时间长了总是会有一些小秘密,你没有,他也会有。
夜色静下来,阮宁芙能理解秘密本身,就算是有一天不小心发现顾怀风有一笔私房钱,她也不会太惊讶,但为什么将顾怀南的事情隐瞒起来不说?
他就没想过有一天吴芸知道了这事儿,会像今天一样来问个说法吗?
顾怀风迟迟未归。
阮宁芙点点头,睡了。
第二天,宝珠说道:“世子爷一直没回来。”
晨起去见婆母余氏,说起这个,余夫人说:“男子总少不了交际,我们家里的,松些手,他也轻快。”
“是,媳妇受教了。”
因再有一日就要去宫里,少不得听些叮咛教诲。
丫鬟搬过来凳子,阮宁芙被余夫人安排着坐在榻旁,顾玥挨着阮宁芙坐下,她今天穿了一条漂亮的红粉间裙,看着十分可爱,正在剥橘子。
余氏坐在榻上,笑着说道:“春宴的主人曹太妃是先皇的旧人,太妃没有儿女,听说先帝在世的时候,曹太妃经常关照一些没有母亲或者是位分地位的嫔妃所生的子女,性情极为慈爱。”
“当年陛下的生母孝纯皇太后早逝,也是因为曹太妃给陛下做过几年针线鞋袜,所以陛下格外尊重曹太妃一些。”
“宫里的贤妃娘娘是个厉害的,今上还是太子时候的旧人,争强好胜,后宫里人人不敢掠其锋芒……”
不知不觉说到这里,看一眼认真听她讲话的儿媳妇,余夫人按了按额头,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不觉说到这儿了,等闲咱们碰不到贤妃娘娘,明天只是陪太妃娘娘说说话罢了。”
顾玥听到这儿,撂下橘子,笑着问:“那万一遇上了呢?”
余氏也笑笑,陪着孩子说道:“遇见了就尊敬些,总不至于吃了人。”
这话说完,三个人都是笑。
当天晚上,过了掌灯时分。
宝珠说道:“夫人明日要去宫里,不如早些睡吧?”
她擎灯下去又去检查了一遍阮宁芙明日入宫要穿用的衣裳和首饰。
衣服颜色款式一般不怕什么,只怕哪里有脏污或是破损勾丝,那就有些殿前失仪的嫌疑了。
宝珠撩起豆沙色的裙摆,看了两眼,说道:“按说世子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回家来,应该担心,可奴婢一想到您明天入宫,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砰砰砰乱跳。”
说着,宝珠放下裙摆,一手按住心脏,人也轻轻呼气。
世子爷是个清风朗月一样的人,素来矜持,就算两天没回家也没什么担心的,唯有这宫里,是第一回去。
也是当今圣上椒房无人,后宫少宴,亦少邀请各家的命妇和夫人参宴,算起来这是阮宁芙第一次入宫。
看宝珠心慌不已的样子,阮宁芙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哪里用得着这样担忧?真要有什么,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您说的是,不晓得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顾怀风是亥时初回来的。
那会儿阮宁芙已经洗漱沐浴过了,换了一身家居服靠在床头就着灯火看书。
文安将醉酒的顾怀风交给宝珠和春桃,人让春桃和桂香一起将人扶进屋子里去。
宝珠掐着腰板着脸在门外小声训斥文安,说道:“瞧你办的好事儿,世子爷喝酒不说劝着点,让爷们醉成这个样子!明天怎么上朝做事?”
心里发虚,文安拱拱手,赔不是,说道:“宝珠姐姐,实在是世子爷和那位滨州来的李郎君聊得太投契,不知不觉喝了许多。”
宝珠皱起眉,只对文安说:“你等着吧,若是明天世子爷因为醉酒耽搁了正事,就算是夫人放过你,老夫人那头也饶不过你的板子。”
文安叹了口气,从这里告辞。
屋子里,阮宁芙听见顾怀风进来的动静起身,放下书本从床上下来,踩上白缎绣鞋,朝着人迎过去。
顾怀风俊朗清秀的双脸酡红一片,连眼皮也是红的,被春桃和桂香一起扶住。
只看没有焦距只有两团水汽的眼睛,就知道人醉得不轻,他勉强能站稳。
三人停在屏风边上,桂香扶着顾怀风一条手臂,春桃微微踮起脚帮顾怀风摘掉头顶的发冠。
这时,小丫鬟也端了水盆来,几个丫鬟准备伺候顾怀风擦手洗脸。
顾怀风眨了眨迷蒙的醉眼,看见一个穿一身月白衣裳的女子朝着他走过来,似是恢复了清明,站直身子,疑惑道:“仙妃从何处来?”
几个丫头听见话掩着唇转脸偷笑,阮宁芙见他醉到如此地步,也不免一笑,说道:“不曾有什么仙妃,妾身是世子之妻阮氏宁芙,小字阿柔。”
“世子喝了酒就不认得我了么?”
顾怀风眨眨眼,视野里有女子的身影重叠交错,时远时近,只觉得亦真亦幻,他定睛看了许久,醉眼才看清含笑而立的人,说道:“原来是阿柔,我的确醉了。”
他笑着伸出手来要与阮宁芙握手,二人握住一只手,阮宁芙接过丫鬟洗好的手巾,给顾怀风擦手。
顾怀风说:“夫人,我昨天和李傲在一起喝酒,不知几时醉了,二人同榻而眠,没能回家。”
没想到他和这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这么投契,阮宁芙顺手帮他将衣袍解开,醉中的顾怀风配合着,让抬胳膊就抬胳膊,醉意朦胧的眼睛不知不觉又变得呆滞了。
“今天也喝了这么多的酒呢?”
顾怀风一条胳膊从衣袖里出来,说道:“几年不见李傲,一边聊着旧事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喝得多了些,回过神来已经醉了。”
将手里的袍子交给丫鬟,顾怀风将她一只手抓住,让柔嫩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脸颊,依恋地闭上眼睛。
男人淡青色的胡茬有些刺手心,阮宁芙揉了揉顾怀风的脸,他乖巧的闭着眼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揉弄着一个新出生的小刺猬。
顾怀风说:“幸好是赶在宵禁之前回家了,我们说好,下次见面可不喝了。”
阮宁芙笑了笑,
天长日久的生活着,彼此都习惯了,院子里的人也知道两个主子的习惯,宝珠指挥着仆人送水来,一桶桶水哗啦啦倒入浴桶,过了片刻,阮宁芙说:“水已经备好了,先去洗漱吧。”
他喝了酒格外粘人,阮宁芙要收回手,他依依不舍,说道:“夫人……”
顾怀风看着阮宁芙,她一如既往温和端庄,他眼珠闪了闪,压下心里一闪而逝的想法,说道:“一会儿夫人等我可好?我有话说。”
她点点头,对方才肯松手,侍女接过人,带人往屏风后的浴桶去。
夜晚寂寥,灯火荧荧。
沐浴之后的顾怀风换了身白色中衣,侍女将他扶到床边,他一碰到枕头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顾怀风要说什么话,还有吴芸和顾怀南两个人的事儿,今天也是说不成了。
醉酒的顾怀风闭着眼睛,双颊通红,阮宁芙拉来杯子给对方盖上,春天的夜里,也有点凉,盖到脖子处她好好掖了掖。
阮宁芙对站在床边的宝珠说道:“熄灯吧,你也早些睡。”
她不喜欢酒味,自己躺下来,伸手扯来另一张被子盖在身上。
帐子落下来,灯被渐次熄灭,宝珠小声说:“夫人,今晚上我和春桃两个守夜,都睁着一只眼睛,若是世子吐了自有我们两个伺候,您明天还要入宫呢,尽管安心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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