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很是不爽,得知是公主不服,可又不好当面发作,遂转着笨重的身子出了梨园,连带着那扇红漆门扉也被她甩的哐哐作响。
平芜望向她,期间连眼都没抬,只倾身端坐在那佛堂前,双手合十,那样子颇为虔诚。
可那嬷嬷怎会善罢甘休?
她回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再添油加醋了告诉了羌帝,惹得羌帝大怒,一气之下竟是连屋内的菩萨也打碎了,连着院外还上了一把锁。
更是不允任何丫鬟贴身来伺候。
这是要彻底决裂,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接连几日,这梨园悄无声息,只除了每日来送饭的小厮,否则只当此处是连个活人都无有了。
平芜在此处却并未闲着,只私自用自己身上的银钱让小厮想法子弄些下等狼毫笔墨来,修身养性。
这惹得宫内的人讥笑其是失了阿母,现如今彻底疯魔,患了失心疯。
充耳未闻,展开麻纸,落笔生花。
她其实惯会习字,且一副丹青写的极好,虽然只去了几日学堂,可写出来的字帖攒着总能兑换好些钱财。
只是羌帝素来偏爱贵妃,冷落阿母,自是连她也不甚在意。
记得早年间,只因她不肯与旁人一样替长姐鞍前马后,只想在书院学些真东西,便被长姐伙同那些宗族皇亲贵族之人来耻笑其朽木之姿。
待到放学回了未央宫,长姐还要去那贵妃面前告状,羌帝听信其片面之词,便再也不让她去那书院念书了。
说是她自命不凡,不会与人相处,长此以往会败坏了书院的氛围,让皇帝蒙羞。
当时她被勒令留在阿母身边,哭得不能自抑,就是那次她心生了怨恨,觉得阿父有失偏颇,遂弃了芜为小字,遂阿娘取姓为平芜。
平芜,平尽荒山之意。
想来这世上也仅有阿母待她为真。
蓦然回想这几日她对羌帝百般讨好,暗叹其才真真是叫那猪油蒙了心。
放下笔墨,待到纸上的墨迹干了,方才从怔愣着缓过神来。
“这是近日我临摹的字帖,劳烦你给我换幅上好的松烟墨来,纸张也要最好的。”
平芜透过上锁的缝隙,屈膝半蹲在地上,怀里全是这几日熬夜临摹的字画,有些甚至字迹未干。
连着衣裳也染了墨。
可那双澄净的眼睛无邪便越发显得公主眼下乌青刺目。
“你这宫内倒卖可是赃物,凭什么要我帮你?”
小厮名唤王三,不知怎么被排挤得了梨园这份苦差,正不知如何是好,现如今又来了个麻烦虫。
可真是令他恼甚!
遂说话时那下巴几乎抬到天上,这下连正脸也不给平芜瞧。
知晓其是故意拿乔,平芜却也不恼。
只见其缓缓伸手从怀中摸索出了几两碎银,再放在小厮手心,淡笑道“是我疏忽,我这里尚有二两银钱,就当请你喝酒。”
话音落下,那小厮面上一喜,似是对平芜识时务的赞赏,只利索地将银子揣进怀里。
在平芜不断期许的目光下,终是淡淡点了点头。
一连几日,平芜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每日醒来只雷打不动地干一件事,写字。
再通过王三的手转卖出去,只眼睁睁瞧着那名小厮面色从蜡黄转为红润,就知道他舍不下这份肥差。
只嘴巴上每次却怎么也得理不饶人道。“哼,你这几张破纸,上街吆喝都没人要,若不是我瞅你可怜,谁稀罕搭理你那三瓜两枣。”
如此说着,将那些纸张贴身放好,待到安置好了,再将今日的饭食顺手往门缝里一推,今日的伙计也算干完了。
见着人走了,平芜遂才背依大门坐下来,开始吃她的饭。
今日日上三竿,她自晨时并未入食,那小厮自是待自己吃饱了再过来给她送饭,此刻她已然饥肠辘辘,俗称死鬼投胎也不为过了。
不知是否因为暗中得了她的好处,心有不忍的缘故,这几日的饭菜总算不是一开始那些馊饭和泔水,虽也些清淡的白菜和萝卜,但对平芜来说总归是能入得了口了。
为此她倒也知足,彻底失了公主脾性,连面都懒得浣,只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熏着墨香,用起了餐。
“食色性也~”
彼时透过院墙传来几声狗吠,吵得不可开交,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恶狗也对着她这处张狂狂吠不止,她才止住了动作。
梨园偏僻,除非生人闯入。
二月里的阳光正好,只微风不燥,还透着几丝去年冬季的寒凉。
那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力气,瘦小的身板就上了那数十米的高墙,其双腿跨坐,背倚骄阳,风声鹤唳,只那灰扑扑的衣衫也变得熠熠生辉。
一双眼生了些许茫然无措,上不得也下不去。
虽是想笑,但平芜还是硬生生止住了唇角的笑意,彼时唇角沾的米粒也掉落在地上,染了灰烬。
“啐,小杂种,有种你别下来,不然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隔墙还有奴才的叫骂声传来,一听就知晓是惹了恶仆刁难。
其嘴巴里骂骂咧咧,如此磋磨了好一阵,渐渐地连狗也懒得吠,他们几人才悻悻离去。
见着宫道里的人走远了,那人才紧跟着动了一动,只见其双唇微动着冲她说了些什么,平芜没有省得。
她几欲出声问个明白,又撵不过他,唯恐惊扰了旁人,只得转身重新又捧起了地上的饭碗,看着一碗白面陷入沉思。
如此过了几日。
自她让小厮换来了上等狼毫和松烟墨,卖出的字帖价位更高,小厮挣的银子更多。
从一开始小厮眼瞅着对她的眼底少了几丝鄙夷,现下说是多了几丝信俸也不为过了。
于是这日晌午,她的碗里又多了一只大鸡腿,布灵布灵地泛着水光,油光水滑的那种,香气四溢。
平芜却未动,虽肚子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只得一次次面向墙外,听着那凌乱的脚步声,一次次咽下分泌的口水。
“噗通。”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的院子来了位不速之客。
彼时他的眼里没了仓促,只余亮盈盈的眼眸望着她,无有笑意,明是表情也算得上是木讷也不为过了。
可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其眼尾却微微上挑,说是桃花眼又无故染了几分丹凤眼的轻佻。
显得潇洒又不恣意。
平芜罕见地伸手兀自摸了摸耳垂,只觉得现下说什么也不合适,恍若此刻干点什么也都束手束脚。
可心里却实实在在念着手里的大鸡腿,遂张口平白无故地说了一句“大鸡腿,给你吃。”
只此一句,平芜面色泛起了潮红,比天边将尽的晚霞还要夺目。
那人眉眼微动,其清净的眼底似有几分诧异,可过了一瞬,只张口静静地道出了他的名。
“汤,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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