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晴。
或许是开了春，风里带着温度，空气都越来越轻柔暖和。
言彻去看了王明诚，顺带旁观不归异调局管的处理流程，看到那个人平静叙述自己是如何杀了哪些人，最后再轻飘飘一句“这样算不算认错态度良好”。
言彻瞥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果然还是不能抱一点期望。
但是隔着一层玻璃，他也只能看着，说不了什么。
王明诚如他自己所说，认错态度非常好，审讯时间没多长，关于他的记录就已经密密麻麻一大篇。
最后言彻走的时候他还无声地张了两下嘴。
唇语言彻是不懂，但看王明诚的表情还是大概了解不少。
计划十几年的东西一朝梦碎，他现在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刚才审讯的时候一字一句没什么起伏，现在却是夹着眉头。
我会找你。
他说。
临到门口言彻还是停住脚，转过身去对着他无所谓地一笑，“可惜你大概找不成了。”
那所谓的“长生”梦也该醒了。
不出意外，他也干不成越狱这种大事，毕竟杜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可不只是为了抓个人。他又全身都几乎被重组过，哪里还有能玩玄学道术的能力。
旁边值班的民警听见这话愣愣地看过来，“这位……局长？怎么了吗？”
“没。”言彻知道王明诚大概率也听不到自己的话，但没什么，他说了就行。
刚一出去，言彻抬眼看向不远处站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盯什么的人，喊了声：“简颂章。”
对方便抬起头，脚下一动朝他过来，“看完了？”
“有点无聊。”言彻想着刚才自己在外面坐的那点时间，因为那点局长包袱，他坐得都很端正，硬是听人例行问话听得几乎瞌睡。
“幸好我干不了这个。”
简颂章一下笑出了声，“我也不能想象你板着脸在那里审人的样子。”
言彻对此表示了不乐意，“之前对那个冯丞还是谁的时候我不是表现得挺好吗？”
“那个适合当反派。”
“也行，反派就反派吧。”言彻伸手拉过他，路上的眼光晒得人有些懒，“反派都是一家的。”
简颂章犹豫两下，“那我是骂我还是不骂？”
又笑两声，言彻没回答这个。
之后的流程不是他们要经手的，并且由于一切证据都由异调局充分提供了，所以正常部门的动作很快，一周多已经有了起诉的消息。
言彻还见到了被指派为王明诚辩护律师的人，看得出他有些汗流浃背，毕竟干了那么多年，这突然来个玩着道术的人，他都怕自己一个结巴让大师招鬼给灭了。
律师都有些想背弃唯物主义了。
一切尘埃落定，言彻总算一身轻。
他去墓园祭奠，又看到两方墓碑的时候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记忆那种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努力想要找回以前一家人和和美美相处的片段，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呲——
言彻闻声抬起头，简颂章站的位置投下大片阴影，他手里燃着的一张平安符又亮了大半。
几乎看不见的余灰一点点飘落下来，等火光散尽，简颂章说：“可以给你父母看看这几十年你都干了什么。”
言彻也跟着接过一张，“能看到吗？ ”
两个都是懂的，这个答案根本毋庸置疑。
“活人需要的是心理慰藉，不是吗？”
话有点直，但言彻还是应了，接着燃了手上那张。
“如果有轮回转世，他们现在估计都到可以早恋的年纪了。”
悠悠开完这句玩笑，言彻章站起身拍了拍手里的灰，“我们也走吧，接下来特批了假，出去旅游吗？”
简颂章轻飘飘道：“驾照。”
“……”言彻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的脑子不要再被那些长得离谱错得离谱的考题荼毒，“考，我考，我马上去约。”
一望看不见更多人的墓园忽然有了另一个人影，言彻难免多看两眼，是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
言彻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中年女人站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弯腰放了水果贡品又摆上花。
忽地她一惊，“谁来了吗？”
抬起头，她恰好看见停在原地的言彻和简颂章，现在也不是祭奠的大日子，满目荒凉下只有这两个人。
她面露疑惑，随后缓缓开口：“你们是这两个的什么人？”
言彻不认得她，但想来能过来的估计也是哪个亲戚，他便老实回答：“他们是我父母。”
垂在一边的手被简颂章捏住指尖，那点温凉让他回了神，言彻便小声说：“这不会是我哪个七姑八姨吧？”
下一秒简颂章对着愣神的女人说：“你好，你认识言彻吗？”
言彻拉着他的手，一口一句几乎咬牙切齿，“你觉得让我现场喊一个不知道喊什么的人是可行的吗？”
此时女人大概是终于回神，颤颤巍巍地起身抹了把眼睛，然后问：“哪个是言彻？”
言彻挤着笑脸，“我……那个……”
算了他还是不知道能叫什么，“您认识我父母吗？”
女人一瞬间就落下眼泪，此时就慌乱地擦着，“是我的姐姐和姐夫，今天是他们的忌日，我每年都会来。”
随后她不确定地上前，“你真的是言彻？”
言彻刚思考完“那这个应该叫小姨”，就见人站到自己面前，眼里虽然有些泪但是一片狐疑。
他扯了两下衣襟，整个人正色不少，“对，是我，那……小姨？”
他只希望别突然认错了。
下一秒女人一把抱住他，身子都颤抖起来，“我看他们也没说你去哪了，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还以为你死了，还好还好……”
言彻突然有点想说他不久之前算死了。
呸呸呸，那个不算。
他尴尬地艰难转头看向简颂章，试图以唇语向他求救，但是简颂章也不会应付长辈，现在都没了刚才那样的轻松感觉。
他一手搭在言彻肩头，等女人抬起头，他硬着头皮开口：“小姨……？”
随后自己感觉到了一脸迷惑。
女人倒是如言彻的意放开他了，但是更加迷惑且眼神逐渐不再忧伤，“你们？”
言彻与简颂章两两相对，后者一捂脸，“你叫我来的。”
三个人间又发出一声笑，中年女人脸上的皱纹很深，此时说话倒是轻快不少，“没事的，没事，你们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言彻看了看那两方墓碑，又看看这个大概率真是自己小姨的人，“我们出去说吧？”
“不了。”她擦擦眼睛，笑道：“我和孩子住在另一座城市，一会儿就要走了，今天看到你有点意外，但你还好好的我也放心。姐姐他们走得突然，我没怎么见过你，知道你肯定也拘谨，就不多聊了。”
“存个电话吧，生活上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小姨。”
虽然今天来这一趟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姨，言彻还是接受了，即使他根本不记得什么。
临走的时候，她又欣慰地看了眼人，“都长这么大了啊，上一次见面我还能抱你，现在不行了。”
言彻干笑两声，忽然问：“他们那几年过得好吗？”
缓一会儿，女人才点点头，“如果没生病，你现在应该还能见到他们呢。”
言彻默默送走了她。
这就够了，即使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这一句。
“我以为已经没什么亲戚了，只不过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言彻收回了视线。
从女人的话里也能听出来，她现在跟着子女住在另一座内陆城市，每年只有忌日和清明的时候会过来祭奠，又匆匆离开。
简颂章说：“我可以是你的家人。”
言彻轻轻摇头，“不是‘可以’，我在你姐姐面前都保证过了，你就是。”
言彻又去看他撇到一边的脑袋，一只手摸到简颂章耳后，“红了，说明我说的话你还是爱听的。”
简颂章一手拍开他，“行了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我今天想吃火锅。”
言彻赶紧跟上去，“我给你调小料碟？”
“批准。”
天气越来越暖，言彻这次终于穿上了应季的一套衣服，只是大概他希望自己该有的局长威严彻底不存在了，毕竟他什么样，整天共事的一群人哪可能不清楚。
言局长处理完手里的小事情，今天又是加班，出去的时候天上都是星星。
简颂章那边就好像知道他动向一样在这个时候准时打来电话。
言彻接起，听声音周围还挺安静，“在哪呢？简大师不是说亲自接我吗？”
门口绕过来一个人，发着光的手机亮着，简颂章放下垂在一边，朝他挑眉笑了笑，“这不是亲自来了吗？”
路灯下的他的影子被拉得颀长，脸上的阴影被分割得恰到好处又模糊。
都说夜晚自带滤镜，言彻这会儿是真承认，简颂章皮相本来就算得上是一流，平时虽然一副懒散丧气样子，但一身气质仍然极佳。
至少在言彻眼里，他以前没见过这种人。
简颂章招了招手，语气带了丝稀奇，“怎么了？言局长这是又让什么东西上身了？”
言彻感受着手腕上那被体温捂热的镯子，好半天才摇头，“光看你了。”
他一瞬间上前，借着模糊的灯光低头在简颂章眼角吻过，“晚上的小颂很好看。”
简颂章对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两步上了停在外面的车，“不接了。”
拉开车门的人一笑，“我自己来，说了，把我送给你，扔不掉。”
上车言彻就靠在简颂章肩头装死，感觉到眼前亮起一大片的时候他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在城中心。
“去你家啊？也是，明天不来上班了，没必要住我的小破房子。”言彻打了个哈切，半睁着眼睛看前车的尾灯，“我这被包养的流程还挺熟练。”
简颂章一耸肩，“不止，姐姐把那位真大师叫来了，人家忙，只能抽出一点时间看看你。”
之前也说过，那种新入体的蛊虫要祛除其实很容易，当作普通驱邪就够了。也就是因为言彻的体质会稍费时间一点，但最近他确实觉得好了不少。
最直观的例子便是以前一口气爬六楼差点两眼一黑倒头就睡，现在喘两声也就过去了。
“简大师就够治我了啊。”他笑着，累一天的神经又一次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还有一章正文完（欢呼转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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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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