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许她会拥有很好的人生,如今却在群芳阁中被审视,被明码标价。
那位姑娘俨然已经对自己的处境绝望,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哭闹,她只是冷冷的扫视着台下那些将她视作待宰的羔羊的人们,即便沦落至此,依旧能看出她昔日的傲骨。
就像是将挺立着的莲花花瓣一瓣一瓣掰碎,硬生生地埋进污泥中,逼着那洁净的花瓣染上泥污,妄图一寸寸折断它挺立的筋骨,可即使无法反抗,莲花却不肯低伏一寸,傲然挺立在污泥中。
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激起其他人的征服欲或是怜惜,因此,大多数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明晃晃的打量。
一团郁气堵在楚晏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而且,这个姑娘的外貌让他感觉有些眼熟,可能是他曾经见过的人,可能是在凌风城的街道上、亦或是某次宗门大比中。
他绞尽脑汁,却死活想不起来。
凌皓的反应甚至要更激烈一些,她猛得拍案而起,桌上的饭菜都被震得颤了几颤,惹得旁人纷纷侧目,其中颇有些人目光不善。
玉儿拉住她的袖子,力气不大,刚好能让凌皓冷静下来。
“啊啊啊。”凌皓用力地挠了挠头发,心有不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死死抓着裤子不让自己生气。
“楚兄,你同情她也没用,在群芳阁,失去修为的女修可比普通女子昂贵得多,更何况这位姑娘的容貌昳丽,楚兄恐怕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吧?”司无忧只一言,就让楚晏感受到无力。
司无忧的目光扫过看台上的其他人。
“你看那边那些,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恐怕也认得出你,就算你买下了她,你恐怕也要名声扫地了。”
是的,楚晏清楚,他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就算他买下这一个姑娘,也会有下一个可怜人,被剥夺修为的修士、亦或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台下的竞价很快就被炒到了令人咂舌高度,竟有人出了八十万灵石的天价,刚才乱成一锅粥的大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下一个出价的人。
楚晏猛得站起,他现在只觉德如坐针毡,浑身的毛孔都在难受。他打算向司无忧辞行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哪怕要出去透透气也好。
司无忧一直有意无意地望向窗外,玉儿看了一眼司无忧的眼睛,拿出酒壶为司无忧倒满一杯热酒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司无忧从玉儿手中接过那杯酒时手却抖了一下,那个琉璃杯重重地摔落在地,滚烫的酒水溅落在他们的衣角。
只听闻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堂中炸开,随即是凌皓因为酒水溅到她脚背上的惊呼。
“啊、我的衣服!你在干什么?”凌皓尖叫着质问司无忧,她每遇见司无忧一次就要洗一次衣服。
“怪不得我,都怪玉儿姐,酒那么烫就递给我了,换了你你也拿不住。”司无忧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他们没来得及吸引别人的目光,因为司无忧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就是人们的尖叫。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魔教的人,一群人从门口涌入,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这群人也不追那些跑掉的人,只盯着那群胸有成竹留在原地的修士厮打。
群芳阁显然背后有所依仗,它的护卫都并非等闲之辈,很快与魔教的人打作一团。
魔教之人并没有激进地进攻,而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要上不上要走不走,不知究竟在等什么时机。
司无忧的目光落在了厮打的人群中,在楚晏没看到的地方,领头的蒙面男子的目光正看向司无忧,司无忧则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又收回目光。
楚晏握紧腰间的剑柄刚要上前帮忙就被司无忧拽住。“楚兄,若是现在去管那些闲事,跑去掺和他们这些不明不白的恩怨,是不是浪费了好时机?况且若是被人认出了身份,堂堂清风派宗主跑到群芳阁……”
凌皓立刻冲上来用力扯住司无忧的领子,她早便看不惯这个狂妄的凡人。“不是你写信把我师兄约到这不三不四的地方来的么?每次见到你都没有什么好事!”
楚晏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司无忧口中的好时机是什么,直到他顺着司无忧的目光向上望去,舞台上的护卫都被魔教之人吸引走了,那个女子身旁只剩一个护卫看守,他拉住凌皓,凌皓也是一怔,之后顺着楚晏的目光,多年搭档的经验让她瞬间明白了楚晏的意思。
时间不等人,她松开司无忧,脚尖点地,飞身上去假意要拉那个姑娘,被护卫发现并迅速拦下并扭打作一团。
楚晏撕下一块外套挡住脸。趁着这个空挡,用没受伤的左臂捞起那个姑娘的身子将她扛在肩膀上,从舞台后面的窗户破窗一跃而出。
咔嚓一声,木质的窗户被冲断。本就受伤的右肩撞击到硬物的剧痛让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额头上也沁出一层冷汗。
平稳落地后,他抽出配剑砸碎了姑娘脚腕上的镣铐,没时间多说便带着那姑娘远离是非之地,约莫半刻钟后,凌皓也追了上来,司无忧和玉儿就跟在凌皓身后。
“不过那位凌姑娘说得也不错,我每次遇见楚兄都会有这样混乱的场面啊。”司无忧的脸上却没有剧烈运动后的狼狈,追上他们后脸上又出现了那抹熟悉的笑,他看向楚晏。“好在最终都是有惊无险。”
夏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凉意,风只一吹,姑娘身上单薄的纱衣下便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使人不忍直视。
在场的人只有司无忧穿了外套,他在玉儿目光的示意下顺手解下自己的锦袍递给玉儿,玉儿抱着司无忧的衣服走到被救的姑娘面前。
“好妹妹,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玉儿展开外跑,动作轻柔地将外袍给姑娘披上,男子的外套相对于女子的身材来说宽大了些,正好能将那姑娘裹个严实。
她温声细语地嘱咐。“这件衣服你留着吧,晚上风大,别着了凉。”
被救下的姑娘双手紧紧抓着衣襟,她抬眸仔细打量反复确认了眼前这帮人确实没有恶意后才朝着几人盈盈一拜。“小女子白融谢过诸位恩人。”
“白融……”楚晏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这名字也有几分耳熟,明明就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凌皓已经扶起白融,心疼地看着白融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腕和红肿的脚背。
“真是畜生!”她气得咬牙,狠狠骂了一句。随后又怅然起来。“师兄,我们该怎么安置她啊?带回清风派去么?”
“清风派……”白融喃喃着,死水一样的目光中总算燃起了一点希冀,她轻轻推开凌皓。向前一步走到楚晏面前,猛地跪倒在地。“恩公,我可以为奴为婢,只要您能给我一条生路。”
楚晏思量再三,一个修为尽失的貌美女修无名无分地留在身边总归对他们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她没有修为,也未必懂剑术,压根没有进内门的资格,而她毕竟是自己抢回来的,再者说帮人帮到底,若是不管,以她的容貌早晚还会遇到新的危险。
“若是姑娘不怕吃苦,就留在清风派暂时先做一名外门杂役弟子吧,日后我在想办法为姑娘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白融的双手颤抖着,重重地跪在地上俯首。“我不怕,多谢恩公。”
“楚兄愿意收留白姑娘可真是皆大欢喜。”司无忧低头看着那个女子,他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道。
“只是今日这么多人见过白姑娘的脸……要是留在清风山,白姑娘的脸这般惹眼,即便只是作为外门杂役,早晚都会有被发现的那天,到时你们两个可能都会有麻烦的。”
白融闻言猛然仰起头,她瞥见玉儿腰间防身的银匕首,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布满砂砾的地上膝行到玉儿面前。
玉儿则迅速心疼的将她扶起,紧紧握住她即使在盛夏依旧冰冷且潮湿的手。“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可否将匕首借我一用?”
玉儿下意识转头看向司无忧,司无忧轻轻颔首,于是玉儿才将匕首解下递给白融。
白融抽出匕首,下定了决心,死死闭上眼、咬着牙,用匕首锋利的尖刃向自己的脸狠狠划去,凌皓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但显然为时已晚,白融精致的脸上已然留下了数道手指长鲜血淋漓的伤口。
鲜血顺着脸颊滑到下颚,又滴到司无忧借给她的外套上。
“你这是做什么?”鲜血刺痛了凌皓的双眼,她一把夺下那把匕首丢到地上,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司无忧。“都怪你,要不是你胡说八道那些话,她怎么会用刀划自己的脸。”
“……”司无忧罕见地没反驳凌皓,站在原地,手中把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中的一把折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融鲜血淋漓的脸上,语气中有怜悯、亦有惋惜。“楚兄,我给你的那瓶金疮药呢?”
楚晏这才想起那瓶被他放在衣服内侧口袋里的金疮药,玉儿从他手里接过那瓶药。“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
白融死死抓着玉儿的胳膊,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痛让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着,汗水浸湿了她乌黑的鬓发。
即便如此,她也咬着唇不肯让自己痛呼出声。
“不管未来妹妹是打算安稳度日还是一雪前耻,都得先好好活下去。”玉儿轻轻握住白融的手,语气如同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伤口总会长好,你的未来也肯定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黑羽不知道哪棵树后窜了出来,出现在司无忧身旁,他先对着玉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语气更是恭顺。“主人,还有司公子,天色不早,是否由属下护送二位回家?”
“嗯,也确实该回去了。”玉儿松开白融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后会有期。”
司无忧的目光落在楚晏脸上,他合上折扇、歪着头。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勾人的弧度。
“楚兄,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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