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时猛地睁开眼,一下从床上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得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被湖水淹没的窒息感。
听到动静的丫鬟走进来,看到冯春时一脸苍白,不由一惊,忙走到冯春时面前,轻轻拍着冯春时的后背,安抚着她,一面担忧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冯春时缓过神,侧过头瞧着她,呼吸渐渐平稳,这才哑着嗓子对她说道:“采薇……”
采薇看着她面色苍白,眼眶微红的模样,心中也是忍不住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宽慰道:“姑娘莫怕,梦都是假的,莫要往心里去。老爷和夫人都在保佑姑娘呢。”
冯春时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低头瞧了瞧自己白皙娇嫩的手和身上的素色衣衫,这才恍惚想起身在何方。只是方才在梦中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一时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此时是不是临死前的梦中。
思及此,冯春时抬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精神一振,这才信了此刻并非做梦,她尚且年轻,也还没有投湖自尽。
“采薇,如今可还是在船上?”冯春时打量了一下周围,瞧着天青色的床帐和藕荷色的被褥,定了定心神后,才开口问道。
采薇看着她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心下也落到了实处,笑着开口道:“姑娘睡糊涂了,可不还是在船上么?前两日才过了青州,这两日便要到盛京了。”
“是么。”冯春时喃喃道,看了一眼从窗纱透过来的日光,掀开被褥下了床,由采薇服侍着洗漱更衣后梳妆。
看到铜镜中映照出来的脸,冯春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颇觉微妙。
明明只是做了一场梦,可那梦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仿佛她真的一时糊涂,为了留在侯府中,对身为侯府世子的表哥,做下了那般无可挽回的错事,凄苦地度过了半生,最终绝望地投湖自尽了。
她以往读过一本杂记,其中就记载过类似的事,一书生做错了事,后悔不已时自尽后,意外醒来,发现是上天给他的警示,让他莫要再如前世一般犯下错误。于是他感念上天恩德,一生行善积德,才得以顺遂无忧。
莫非她也如这书中的书生一般,得了上天的警示?
若是这样,她今后便要以梦中事为戒,万不可如梦中一般,因一时糊涂,做下那等错事。
想到此处,冯春时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对上镜中采薇担忧的眼神,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无事,只是一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一时想入了神。”
“姑娘莫要多想了,在船上本就精神不济,仔细累着了。”采薇难掩担忧地劝解了几句,又怕自己多嘴,反倒惹得冯春时更伤神,便说道,“听闻姑娘前几日胃口不好,今日厨房做了些鱼汤,奴婢瞧着不错,姑娘不妨用上一些?”
冯春时正好觉得也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
采薇当即去端了饭菜和鱼汤过来,一一摆在桌上后,又服侍着冯春时净手用饭。
桌上的菜色大多按照冯春时的口味做得清淡,冯春时吃了个八分饱后,又用了一碗鱼汤下肚,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脸色也比刚起时好了些。
采薇收拾了饭菜,冯春时便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江水发呆。这几日坐船赶路,她身体不适,又因父母亡故而伤神,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今日方才觉得有几分精神。
日后到了侯府,可不能这般糊涂了,若是一不小心犯了浑,又如梦中一般一步错步步错,可就真是无法挽回了。
冯春时打起了精神,仔细回忆了一下梦中的情形,慢慢吐着胸口的浊气,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一介投靠侯府的孤女,日后安身立命都要靠着侯府,是万万不能任性的了。
这般琢磨着,看着精神也比往日好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就到傍晚时分,外头便传来不多时就要到盛京的消息。
采薇忙忙碌碌收拾着行李,方才收拾完,拿了帷帽给冯春时带上,扶着冯春时出了房间,踩在甲板上,远远便可看见盛京的码头了。
靠得近了,冯春时便能看到码头上站着不少人,俱是差不多的打扮,都在望这边瞧着,后头停着一辆六匹马拉着的马车,和一辆四匹马的马车,想来那便是侯府前来接她的人了。
等船靠了岸,木板放了下来,采薇扶着她过了木板到岸上,那群等候着的丫鬟仆妇便一下围了上来,其他人穿过她身后上了船,一趟趟将她船上的箱笼搬下来。
“姑娘来了,夫人方才还遣人来问姑娘可到了,如今正在府中等着姑娘呢。”为首的丫鬟走在她身侧后方,脸上带着笑,语气亲切地对她说着,“姑娘才启程,夫人就盼着姑娘了,如今可算是到了。待会儿见了姑娘,不知该有多高兴。”
冯春时点了点头,回忆着梦中的情形,一面被扶着上了马车,一面轻声问道:“你是姨母身边的?”
“正是,奴婢是夫人陪房,姑娘叫奴婢云彤便好。”云彤笑着说完后上了马车,转身仔细地放下了马车的车帘,跪坐在一旁,从马车里的小炉上拿起茶壶,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汤,捧到了冯春时的面前,“姑娘一路劳顿,想是累了,先喝完茶汤暖暖身子。”
冯春时接过茶汤,啜饮了几口后,感觉身上暖了不少,原本的疲惫也一下消散了大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状似随意地问起了侯府的情况。
云彤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忠勇侯府本就人丁单薄,在老太爷那辈分了家后,两家本就少有来往,在老太爷和老夫人先后故去后,两房人更是断了往来。如今住在侯府的,也只有侯爷一家,侯爷的夫人,也正是冯春时的姨母陆氏。
侯爷独有冯春时姨母一个夫人,妾室通房俱无,故而也只得了世子一个,早早请了封,父子一同在朝为官,却迟迟没有定亲。也正在此时,冯春时父母突然亡故,姨母一得了消息,便立刻派了人来接她入京。
冯春时暗自吐了一口气,又问了几句侯府的起居事项,心中有了底,这才安心了不少,安安静静地啜饮着茶汤,任由云彤在一旁暗自打量着她。
等马车进到侯府中停下,冯春时被扶着下了马车,才发现姨母得了消息,早早就带着人侯着了,见她下来,立刻上前扶住了她,不住地上下打量着。
“好孩子,这一路上真是苦了你了。”陆夫人搂住了冯春时,一手握住了她的手,红着眼眶,声音哽咽,“日后侯府便是你的家,你便是侯府的姑娘,谁也欺负不了你。”
冯春时瞧着陆夫人和母亲相似的的脸,也忍不住红了眼,在陆夫人怀中落下泪来,惹得陆夫人也是一阵心痛,哽咽着安慰着她。
原先站在陆夫人身侧的嬷嬷,瞧着两人,也是红着眼眶,上前劝慰道:“姑娘这才到,外头风也紧了,夫人不如早些带着姑娘进屋去,若是着了风可不好了。”
陆夫人被提醒了一句,这才回神,忙搂着冯春时走到主院进了屋,让冯春时挨着自己坐下后,不住地问着冯春时往日的情况,说到冯春时的父母,难免又有些伤神。
“前月姐姐还来了信,说姐夫不日就要调回盛京,却想不到……”陆夫人瞧着冯春时这张与她母亲相似的脸,红着眼眶说着,眼泪便又落了下来,“盛京与梅州相距甚远,这一路我都在担心,好在你平安无事。”
冯春时忙拿着帕子替陆夫人擦了眼泪,红着眼睛劝解着陆夫人,陆夫人看着她这般乖巧模样,心下反倒更加难受,只得勉强压下,不敢再表现出来。
陆夫人不敢再提那些伤心事,便转而说起了旁的,“我还记得,姐姐那年带你回盛京时,你才六七岁,小小一只。想不到一转眼,央央都已十六了。往日我还在想,央央如今的模样是什么模样,如今一见才知,央央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冯春时低头抿唇,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看得陆夫人越发心软,搂紧了冯春时,嘴里说道:“往日我便念叨着想要个姑娘,可惜只得了个混世魔王,姑娘都不曾有一个。如今央央来了,倒是叫我圆了梦了。日后你在侯府,就是侯府的姑娘,侯府给你撑腰,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冯春时顺势靠在了陆夫人的肩头,软着声音应着陆夫人,陆夫人说什么,她便应着,半句反驳都没有。
“给你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只是这名字倒是未取,听闻别家的姑娘都是自个儿给院子取名的,你平日就爱看书,待你住进去了,便自个儿取个喜欢的名字罢。”陆夫人说着,一转眼看到站在旁边的采薇,又想起来冯春时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过来,想来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心下更是怜惜。
“你身边丫鬟年纪尚轻,只怕伺候得不得力。我院子里这些都是调教好的,行事也稳重些,正好放在你身边伺候,我也能放心些。”陆夫人说着,抬手招了招,便有一群丫鬟走上前来,站在陆夫人和冯春时面前,垂手低头,由陆夫人一个个点过去。
冯春时抬头挨个记了名字和脸,在心中和梦中对比了一下,居然和梦中别无二致,心下更是复杂。只是如今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挨个记好名字,收下了这些丫鬟。
这些丫鬟显然是陆夫人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大的已有十九岁,最小的和采薇差不多大,才十三四岁,看着颇有些稚嫩。这些丫鬟的年纪算下来,也正好够伺候到冯春时成亲。
待冯春时都见过了这些丫鬟们,陆夫人只留了年纪最大的云书下来伺候冯春时,其余的都先打发到冯春时的院子里,由郑嬷嬷带着去收拾准备了。
正好此时忠勇侯回来,陆夫人便带着冯春时见了忠勇侯。
忠勇侯看着分外高大,脸也瞧着有几分凶神恶煞,但对着冯春时,倒是刻意放轻了语气,努力让自己看着柔和些,免得吓到了冯春时。毕竟他也早就想要一个闺女,同僚的都是儿女俱全,偏他没有闺女,往日就偷偷羡慕得紧。
然而冯春时依旧不敢抬头多看,让忠勇侯难免手足无措,得了陆夫人好几个白眼。
“央央莫怕,你姨夫就是个纸老虎,只是瞧着凶神恶煞了些。”陆夫人轻轻拍了拍冯春时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抚着,“有姨母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冯春时点了点头,对着忠勇侯轻声唤了一生“姨夫”,见他乐呵呵的模样,也放松了不少。
“怎的就你一个回来了?那小子呢?”陆夫人见冯春时没那么紧张了,便抬起头看向笑成一朵花的忠勇侯,没好气地问道。
忠勇侯这才想起来这事,摸了摸头,说道:“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想来应是在路上了。不必管他,我们先用饭罢。央央今日刚到,想必早就饿了。”
陆夫人也这么想的,便命人赶紧摆饭,不打算等了。
这头刚吩咐完,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说道:“世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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