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膳厅。
裴寂用过午膳，沉声问道：“别院情况如何了？”
张伯自从经历了昨日那一遭，可不得揣度好主子的心思，将西厢那位侧君给安顿稳妥了。
“回殿下，侧君昨晚已经醒了。谭医师开了些药，给好生调理着呢。”
话语间，还不忘仔细着太子殿下的面色。
裴寂没过多神情变化，“嗯”一声后，起身离开。穿过水榭楼阁竹林假山，一路来到西厢别院。
院子正门处，两名带刀侍卫一左一右守着，见到太子，立即垂首行礼。
院子里积雪消融，显得空落落的，只有一棵松树霸道地占据大半视野，枝节虬结交错。
裴寂踏入屋内时，宋北遥正如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两眼放空，目光虚浮望着头顶的床幔。
渐渐的，他余光中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那身影一步步走近，停在床榻边。
宋北遥僵硬地转了下脖子，视野中映入裴寂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这个男人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整张脸棱角分明，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用书中原话来形容，就是[剑眉横扫入鬓，眼眸狭长深邃，鼻梁高挺笔直，薄唇苍凉如霜。]
通常这番相貌描述过后，还会再加一句[这是足以令九洲女子疯狂，九洲男子震撼的一张脸。]
……帅是真的帅，活爹也是真活爹。
此刻活爹正用他幽深如狼的目光凝过来，让宋北遥感觉自己是只嗷嗷待宰的羔羊。
这种感觉并不让人好受，他朝裴寂眨了两下眼，轻声道：“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
裴寂眉梢微微挑起：“本王在想，四皇子似乎不简单。”
试探，还是试探。
你就说吧，这人为何无缘无故对他有这么强的戒备心？
宋北遥神色无辜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昨日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裴寂反问，“你怎么会知道彭羽下落？”
很好，鱼上钩了。
在原书剧情里，裴寂这时候虽是太子，却没那么稳固的根基。五子夺嫡，皇位之争异常激烈，最后那一年完全是拼了命的互相厮杀。
所以裴寂一直在找一个人——彭羽。
彭羽此人十分有谋略，但性格耿直，一直官位不高。又受到奸臣污蔑，被皇帝流放边疆。他对大周痛感失望，半途寻机会跑路了。
原文中，裴寂花了整整四年时间找到他，这才在夺嫡斗争中胜出。
想到这儿，宋北遥忍不住仰天长笑。
裴寂啊裴寂，你穿书大爹我可是对你的需求拿捏死死的！
“在我告诉殿下之前，”宋北遥从被褥中伸出手，缓声道，“殿下能否将手掌给我看一眼。”
那两只手纤细皓白，手背的青色血管隐隐可见，手腕极为窄薄，像是单指即可裹住。
男子的手竟生得这般白净细腻，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裴寂凝眸瞧了会儿，眉梢微微拧起：“四皇子这是作何？”
“殿下……”宋北遥柔柔唤他一声，眼睛亮亮的，“我给殿下看个手相，再告诉你彭羽下落。”
裴寂冷哼一声，不情愿地将自己右手递过去。
他的手掌宽大，肤色较深，骨节分明，掌心布满习武时练出的茧子，纹路深刻。
宋北遥将他的手摊开，一只手托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手的指尖在他掌心游走，像冷玉一样冰凉。
裴寂感觉到，被划过的地方有一丝痒意。
垂下眸，他发现少年的动作有些奇怪。那只手摸一下他手背，拿开，再摸一下，再拿开……
“你在做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宋北遥此时心里正数着：“1,2,3。快快快，看看我这次是不是收集了三个点。”
系统：“………”这bug都被你卡到了。
“是的，收集成功。”
“YES!!”
宋北遥还想接着碰，裴寂直接将手抽回。他眸色黑沉，眼神带着疑惑。
宋北遥将手缩回被褥中，朝他扯出一个浅笑：“殿下，这是我在外修习的独门占卜之术，非常厉害，殿下想不想知道我看出了什么？”
“本王不感兴趣。”裴寂冷道，“你直说彭羽下落即可。”
呵，急了吧，怎么可能这就告诉你。
宋北遥故作沉思状，感受着身体每一处变化。
先前的濒死感消失了，看来收集气运效果非常及时！
“我猜……”他缓缓开口，“殿下的左下腹是不是有一道刀疤。”
裴寂眸色凝了一瞬，狠戾一闪而过：“你调查过本王？”
宋北遥轻轻摇头：“占卜出来的。”
他接着说，“殿下爱吃梨花酥，最喜欢东街十里铺的一只猫。”
他说的这些，都是原文中裴寂最为私人的信息，被他隐藏得极深，绝无可能被调查出来。
显然，裴寂神情有一刻怔然。
“你还看出什么？”他问到。
“占卜之法每次获取的信息有限。”宋北遥微微勾起唇角，“殿下若是还想知道旁的，可以明日再来。”
“本王再问一遍。”裴寂俯下身，盯住宋北遥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彭羽，又怎么会知道，本王在找他。”
他周身气场过于强大，甚至让宋北遥感受到一股具象化的侵略感，从每一寸皮肤、毛孔侵入体内，肆意碾压，试图引发内心恐惧，从而臣服、顺从。
宋北遥知道，这是来自久居上位者的摄人压迫感。
这一刻，屋内安静极了。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织。
裴寂看到，少年纤长的眼睫轻颤，浅色双眸逐渐失神。
“他在，咳咳……北齐的……咳咳咳……”少年闷咳几声，话说到一半，直接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裴寂：“…………”
他登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脑中再次浮现出，少年提剑刺向他的狠绝。
冷笑一声，裴寂直起身：“来人。”
“属下在！”
“提桶水来。”
“是，殿下。”
屋外，雨眠一直守着，眼见情况不对劲，立即冲进屋里，扑到宋北遥床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你怎么又昏倒了！”
再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嚎哭出声：“殿下！我家公子早晨已经昏过一次了，能不能请谭医师来瞧瞧！”
门外，黑衣侍卫已然拎了桶冰凉的水进来：“殿下，水来了。”
裴寂冷漠睨了榻上少年一眼，面白如纸，眸下青黑，两颊透着不正常的病态红晕，显然还在病中。
罢了。
“水撤了吧。”
他衣袖一拂，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雨眠松了口气，抹抹眼角，回头一看，榻上绝美少年面颊一抽一抽的，有些许扭曲，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遥哥？”
“我真的要……”宋北遥话声隐忍，“憋出内伤了。噗哈哈哈哈哈……”
他睁眼，一手抚上好大儿的肩头：“雨眠，奥斯卡小金人没颁给你真是可惜了。”
雨眠：啊？
奥什么人？
-
正所谓事不过三，已经吊了裴寂两次胃口，宋北遥知道，是时候该收网了。
第二日中午，雨眠拎来府内送的吃食，一脚踏入别院的主屋里，就见他遥哥晃晃悠悠倚在藤椅上。模样依旧美绝，面容依旧苍白，只是不知在想何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颇有几份潇洒恣意之态。
雨眠看呆了一瞬，回过神来不由耳根烫了一下：“遥哥，吃午膳了。”
“来了。”
今日同样是三菜一汤，两个人吃是够了，但也仅是够了。饭间，雨眠忍不住问：“遥哥，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宋北遥咽下口中的那块糖醋大排，喉间“嗯”了一声，道：“想不想改善一下伙食？”
“啊？”雨眠没明白啥意思，但也点点头，“想啊。”谁不想多吃点好的呢。
“想不想住更好的屋子？”宋北遥又道。
“想。”
“想不想有钱拿？”宋北遥笑得越发神秘莫测。
“……嗯，想。”
“那就对了。”宋北遥喝完最后一口汤，突然中二之魂燃起，“有梦想，就要去实现。”
雨眠：“……”
“雨眠，你帮我个忙。”
“遥哥你说。”
“你去看看守别院的侍卫里，有没有个很高很瘦，穿暗红色侍卫服的，我记得左眉骨有一道刀疤。”宋北遥悠悠道。
“有这么个人。”雨眠在第一天就将所有看守别院的侍卫都认了个遍，“不过不常见到。”
“好，你去找到他，让他帮我带句话给裴寂，就说今夜亥时，我在别院书房等他。”
……
别院里共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宋北遥住的主屋，一间是雨眠住的偏房，还有间宋北遥用来做书房。
这几间屋子都不大，入了夜，吃完晚膳，宋北遥提着一盏油灯走进书房。
书房内烧了盆炭火，宋北遥开窗留了条缝，走到桌旁坐下，铺开一张纸，缓缓磨墨，静静思索。
如今裴寂视他如豺狼，他亦对其不喜。可奈何他吊着一口气，蹭气运活命要紧，哪管得了其他。
与其相斗，不如寻求合作，互利共赢。
墨磨好了，手执毛笔，沾上黑墨，笔尖落于暗黄纸张，横横洒洒，落下一列人名。
彭羽的名字赫然便在其中。
这些人，都是目前还未出现在裴寂身边，或者还未得到重用的良才虎将。将来会助裴寂在朝堂作战，在战场厮杀，追随他直到称霸九洲。
“咳咳，咳咳咳……”宋北遥咳嗽着，将纸折起来，塞进一本书中。
缓缓靠上椅背，他阖上眼，感受着片刻的静谧，聆听着烛火灯丝燃烧的嘭裂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是雨眠的声音。
他睁开双眸。
东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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