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妈祖面(二)

姜月照扔出筶杯,木片落地散开,一片凸面朝上,另一片平面朝上。

阴阳生凑上来解读道:“圣杯。娘娘很满意今日的午膳!”

姜月照难掩内心激动,阴阳生将筶杯捡起,再次递到她的手上,说道:“还有我刚刚同你说过的问题。”

姜月照点头,再次闭眼问道:“能否允许小人,继续侍奉娘娘?”

她抛出筶杯,落地后,圣杯再次出现。

妈祖娘娘同意了!

*

“堂哥!堂哥!!”

不远处的快船慢慢靠近,隔着老远,裴宴舟就听见堂弟裴朔的声音。

裴宴舟虽然和家中关系疏远,但当年裴朔老远从家乡赶到京城来,裴家千叮咛万嘱咐,想托关系进锦衣卫,可裴朔个头一般,体能一般,视力也不太好,常年靠戴着西洋传回来的琉璃片,才能勉强看清周围。

这锦衣卫进不去,裴朔科举考不上,好在他家中尚有基业托举,勉强考进钦天监,混了个阴阳生的官职来做。

接到裴朔后,裴宴舟阴沉着脸,“都说了,在外面不要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裴朔不以为然,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镜片,“堂哥,你看我好不容易凑了五日的休沐假期,特意来找你的,对了……”

他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期待,“你那伙夫的手艺,在我们船上传开了。谁没事来找你,我是来找你们家伙夫的!那边的大船上吃不了猪肉,我可馋坏了呜呜呜!”

裴朔的年纪比裴宴舟小了两岁,可没遇见过什么大事,遇事仍然一脸天真的小孩子心性。

裴朔见堂哥冷着脸,不爱搭理他,特意阴恻恻地说道:“堂哥你印堂发黑,我掐指一算,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裴宴舟一脸无语,他可太清楚裴朔靠什么混进的钦天监,本来虚头巴脑没什么本事。

裴宴舟无聊地摸了摸腰间悬挂的绣春刀,嘴上回怼道:“我看你小子今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裴朔“咯咯咯”地笑起来,堂哥依然是他熟悉的刻薄模样。

“对了,”裴朔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还有钦天监专门为天妃娘娘供奉的东西,我先送过去。”

“嗯。”

裴宴舟虽然待人冷淡,但还是亲自将堂弟,往尾楼上供奉妈祖的祠堂领着。

走到拐角处,他一眼扫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是姜月照。

裴宴舟顿时心中一顿,脚步立即停下,朝裴朔冷冰冰地指了指方向,“在四楼,你自己去。”

裴宴舟临走前,最后借着余光偷瞄姜月照好几眼,心中五味杂陈,心情随海浪般翻涌着。

*

冯时的手搭在裴宴舟的脉搏上,探查脉象,翻出那本病例,一切正常。

“你是说,离岸前一天,在占城的时候,你病发过了?”

冯时一脸不可思议,“我和金甲都不在的时候,然后……你又好了?!”

蔺金甲关心兄弟病情,一听遇到新病情,便凑了上来。

“对。”裴宴舟回道。

冯时再次发问,“当时我们俩都不在,那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

裴宴舟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如何爆发,再到如何悬崖勒马。

最近这几日,他眼睛一闭上都是那伙夫,披散着头发,清纯还楚楚可怜的模样,印象深刻。

他抬眼,便看见冯时和蔺金甲的八卦嘴脸,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在裴宴舟的脸上,很难得地出现迷惘的表情,他斟酌半天,最后开口道:“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

冯时脱口而出,以他对裴宴舟的了解,这人连半个月前,他穿的里衣是什么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

“应该不是被治好的,”裴宴舟顿了顿,“是饮鸩止渴,短暂压制了毒性。”

“怎么压制的?”

冯时提笔,打算将问题都详细记录在病例上。

抱着那小太监生啃……

裴宴舟心里倒不是第一次那般难以接受,只是因为这场毒,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那位小兄弟,眼下他竟对这位小兄弟,生出过意不去的意思。

“不知道。”

裴宴舟难以启齿,无法描述当时惊悚的画面,或者他怕说出来把冯时和金甲都吓一跳。

他到底该怎么证明,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对一个男人,这样还那样。

*

傍晚天空像是蒙着一层灰雾,甲板上的水手正弯腰检查着缆绳,范伙长忽然瞥见宝船桅杆顶部的风幡猛地抽搐起来,黄色绸布瞬间被扯成直线,猎猎作响。

“变天了!”

范伙长话音刚落,诡谲的乌青云层如千军万马般奔涌而来,原本平静辽阔的西洋海面,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掀起的浪尖硬生生拍在宝船的木制的船壁上。

狂风毫无预兆地袭来,整艘船猛地向左斜着,甲板上的木桶"咕噜噜"滚向一侧,撞在船舷上发出闷声巨响。

同一时间,伙房里的陶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出海这么久,姜月照还是第一次碰见那么大的风浪,她慌忙地抓住墙壁,小渔儿紧紧抱着她的腰。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雨点砸在甲板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一个年轻水手被风掀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慌忙抓住船舷的铁链,眼睁睁看见前方的浪头正以骇人的姿态压来,他顿时被这场面吓得慌了神。

来不及逃开,咸腥的海水劈头盖脸浇下,直截了当地灌进他的口鼻,突然呛水的滋味还真难受。

“打起精神!”

范伙长把缆绳绑在自己的腰上,快速穿过甲板时,他看见年轻水手气势怯懦,抓起手边的木板,挨着敲在他们的后背上。

这些年的行船经验告诉他,大海是无法征服的,但也无需惧怕,他有信心能穿过这一场忽然而来的风暴。

“右满舵!!”

范伙长在风浪中咆哮着,但声音刚出口就被吹散,好在副手了然伙长手势,能靠平时沟通的手势告诉大家,该如何应付。

范伙长死死扳住舵盘,肌肉喷张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浑浊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巨浪滔天的海面。

又一道闪电袭来,范伙长借着瞬间的光亮,看清让他惊恐的一幕,一个足有五层楼高的浪墙正朝着船侧压来。

“抓紧了。”范伙长跟身边人吩咐道,死死咬住牙关。

巨浪轰然倒下,范伙长亲眼看见粗壮的桅杆在海浪中,像根筷子一样被轻易折断,带着沉重的帆布,重重砸在甲板上,压住了两个来不及闪避的水手。

“救人!”范伙长想解开绳子奔去,但舵室里眼下离不开人。

混乱中,他看见裴大人和蔺大人窜出,将伤员往船舱安全的地方拖去。

裴宴舟在风暴中,和范伙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相处这么多个月,两人早已信任对方的能力。

外面是波浪汹涌的风暴,在黑暗的底舱里,大家蜷缩着互相依偎地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躲过这场浩劫。

“夭寿啊!我出门还专门挑了黄历来的。”

裴朔急得团团转,衬托着一旁的裴宴舟格外冷静。

裴朔跪在地上,怀里取出一座小型的妈祖娘娘神像,小心翼翼地供奉在案前,“天妃娘娘在上,保佑我们全船人躲过这次风暴……”

他嘴里碎碎念叨着,还有些是钦天监才懂得堪舆话术,裴宴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暴雨打在甲板上,电闪雷鸣,木头做得宝船在海中随风逐浪,各种各样的声音堆叠在一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恐怖,隐隐从角落里传来某些低声呜咽。

不仅仅是裴朔,底舱不知不觉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大家虔诚地向妈祖祷告着平安。

“堂哥,堂哥,你也来求求娘娘吧!”

裴朔病急乱投医,恨不得把身边的裴宴舟也拉来一起跪着,祈求神明的眷顾。

裴宴舟一脸冷漠,眉尾在黑暗中微微挑起,淡然道:“我从不信鬼神,我只信我自己。”

裴朔倒抽一口凉气,再次朝妈祖神像叩拜道:“娘娘在上,我堂哥小人无知不懂事,娘娘莫怪,千万莫怪……”

"裴大人!底舱进水了!"

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脸上满是惊恐。

"抽调人去排水,把不值钱的货都给扔了!"

裴宴舟冷声吩咐道,抬腿便跟着手下,朝底舱快速跑去,蔺金甲也跟在后面。

他看过宝船的设计图纸,庞大的木制结构,采用的是“水密隔舱”安全结构设计技术,通过在船体内设置横向或纵向的隔板,将船舱分隔成多个独立密闭的舱室。

这种结构使得,即使某一舱室进水,其他舱室仍能保持浮力,避免船只整体沉没。①

裴宴舟和蔺金甲一看,是处在末尾狭窄的舱室漏水。

那舱室里一股股冒着海水,体格健壮的水手和侍卫过不去,密封的挡板安装不上,所以只能一直排水,暂时没办法堵住海水的进口。

裴宴舟仔细观察,转身朝孙荣说道:“去找个人,能懂水性的,要瘦的。”

他上下打量孙荣一眼,再次补充道:“至少要比你再瘦一点就行。”

①古代船只建造“水密隔舱”技术解释,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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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妈祖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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