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大家拿反了剧本
圆月自海中升起,恍如一只窥探人间的眼,
月光下,黑影幢幢,无数人影自黑暗的木楼后现身,缓缓走向海滩。
他们皆身披漆黑斗篷,聚集在空旷的海岸边,跪围成旋涡状。
海风裹挟念咒与吟唱,送到住客的枕畔。
有人半夜惊醒,开门唾骂道:“他奶奶的,还让不让人睡了?给你老子娘念催命符去吧!”
殊不知,这正是鲛族送来的催命符。
这人定睛一看,发觉一同来贩珠的住客,已被店家五花大绑了押下楼去。
他未及惊呼,就被苍苍老汉打翻在地。贩珠客惊恐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是黑店?!”
谁又能想到,这老汉看起来瘦柴柴,却是一拳能掀翻壮汉的练家子?
老汉并不答话,扯起一抹笑,用沙哑粗粝如磨盘的声音告诉他:“外头,正是为你们念的催命咒啊——”
“大人,不好了,那两个皮相最好的不见了!”
老汉笑脸一滞,惊呼道:“要死要死!”
“莽后生不见了倒不要紧,左不过少一张俊俏的人皮罢了。但穿白衣的那个,可是要献给阴食大神的礼物!”
手下也慌了神:“属下这就去抓人。”
老汉道:“今日乃是阴食大神诞辰,渔村闭锁,他们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众人商议一番,立时分头行动,两队人手提长叉,挨家挨户搜寻凌清越踪影。
但他们只顾着脚下和眼前,却不知抬头望一眼房顶。
木楼顶上,凌清越略施咒法,便让客栈中的情形现于眼前。
言昭听闻他们所言,恨得咬牙切齿:“这帮畜生,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凌清越亦是不快,冷声道:“妖邪无道,竟想剥本座弟子的皮。”
这话一说完,二人鬼使神差地望向彼此。
细细一想,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便有了这份默契。
言昭又说:“师尊可曾想过,这里的村民都不是人?”
凌清越应道:“方才听他们说要剥人皮,我就在想,或许,村民都是披着人皮的鲛族。”
所以,他们才瞧不出人皮下的真身,却总能察觉到身边有水族气息。
不多时,店家的人押解一行贩珠客出来,推搡着送往海岸。
凌清越与言昭同时动身,施隐身咒后,悄然跟上去。
海潮声中,众人仍在叩拜。看这架势,怕是整个村里的渔民都集聚至此。
他们狂热到极处时,每个人都喊得声嘶力竭。
密密匝匝的人围城旋涡状,正中心头戴珊瑚冠、身披祭司袍的,正是泷汐。
岸边已搭好了刑架,贩珠客们哀求哭嚎,绝望而惊恐。
几名小喽啰手拿尖刀逼近他们,只说道:“这几张皮都差些意思,哪有我鲛族俊美?”
另一人却说:“话虽如此,但咱们在岸上生活多有不便,唯有披着人皮掩人耳目。”
又有人对囚徒啐道:“喊什么喊?当初你人族围捕鲛人,将我族人当猪狗圈养在水牢时,又是怎样的嘴脸?”
还有人说:“若非这群贩珠客,我的亲人们又怎会被渔民摧残而死?”
“少跟他们废话,上刀子,扒了他们的皮!”
“对!扒皮!吃肉!”
鲛人群情激愤,操起尖刀便要将五六名过路客剥皮抽筋。
下一瞬,骤有术法弹开尖刀,保贩珠客一命。
鲛人惊呼:“谁在捣乱?”
凌清越与言昭隐身来到刑架前,将四名鲛人撂倒在地。
不消得凌清越出手,绳索便自行脱落,贩珠客们纷纷摔倒在地。
谁料下一刻,变故骤来。
贩珠客们突然肢体扭曲如玩偶,在阵阵脆响声中,他们褪去人皮,露出俊美健硕的真容来。
“耳上有鳍,脖上带鳃,是鲛人。”
凌清越看清的一瞬,惊呼道:“我们中计了!”
言昭亦不曾料到,原来,这是一出专为他们二人而设的计中计。
凌清越骤觉晕眩,眼前一阵迷蒙。勉力凝神一看,竟是鲛人用毒。
凌清越问:“言昭,你怎样?”
言昭大抵比他好些,尚能逼退鲛人:“不太妙,不过撑得住。”
凌清越当机立断:“你御敌,我掐清心咒。”
事关凌清越,言昭的狠厉心性都被激发出来,竟是手起剑落,一招夺去一条鲛命。
在清心咒加持之下,鲛人的**术消散殆尽。二人通力合作,不过三五回,就逼退了泷汐座下的六名护法。
月全食已经到来,阴影蚕食圆月。
渐趋昏暗的夜色中,拜月的鲛人们纷纷褪去人皮,露出昳丽却邪佞的真容来。他们纷纷呼喊道:“恭迎阴食大神!”
在众鲛顶礼膜拜之中,海浪卷起千丈高。名为“阴食大神”的海怪睁开大如灯笼的眼,逡巡叩拜的鲛人们。
旋即,众鲛人齐念迷咒,又乱了那师徒二人心神。
凌清越这才晓得,原来鲛人拜月时,念的不是经文,而是**之术。
看来,他们今夜凶多吉少。
泷汐行至二人身畔,冷笑道:“如果有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了。”
说罢,他与护法吩咐:“把这个人绑去刑架上剥去,至于白衣的这个,献给阴食大神。”
听的此话,言昭心中大骇,强撑着回击。但他已入迷障,自不敌一众鲛人护法。
凌清越亦是不妙,在重重迷咒之下,清心咒都无法念出。他只能由着鲛人押解,送入花舟之中。
一叶小舟被推入湍急海水之中,摇晃不歇,随时都有倾覆之灾。
凌清越试图强行冲破咒术,却发觉指端都无法动弹。
海怪发出低吼,似老饕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高歌。
凌清越恍然之间,听到耳畔徜徉起邪佞阴笑:“别皱眉头,今夜就与你共赴极乐。”
是海怪的声音,他应是一只千年大妖,捕活人双修汲取精气。
“不服吗?”海怪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待你亲口尝了我的家伙事儿,便就心服口服了。”
凌清越几时受过这等侮辱,气急之刻,胸膛不断起伏。
若非此时身不能动,定要让这孽畜死无葬身之地!
谁料,变故又至。
一阵人形黑雾席卷而来,遮蔽月光星辰,直教天地昏暗如幽冥。
黑雾竟不曾吞掉这千年海怪,将其扼在巨大掌心中,生生撕作两半。
霎时,海滩边扬起一场血雨,淋得人满头满身皆是恶臭。
鲛人们眼见奉如神祇的海怪化作肉泥,纷纷惊恐万状,哭喊成一片。
“阴食大神……阴食大神没了!”
“快逃,快逃啊!”
“那是什么东西,竟将阴食大神当纸片一般撕碎了?”
……
惊呼声中,只有泷汐最为镇静。他亮出尖刀,一步步走向言昭:“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必须死!”
言昭挂怀凌清越安慰,眼见那小舟又晃了几晃,竟被人形黑雾裹挟着沉入海中。
“凌清越!”
言昭决眦欲裂,声嘶力竭。
下一瞬,泷汐手中尖刀捅入言昭腹中:“既然这么惦记他,就下去陪葬吧。”
痛楚竟能驱散**咒,机缘巧合下,言昭灵台再得清明:“该死的是你——”
危急之刻,原主身躯中的潜能爆发出来,崩断绳索,召来佩剑。话音未落,长剑已削去泷汐首级。
言昭凌空而起,长剑一挽,千万道剑影化光为刃,将四处逃窜的鲛人绞作血肉碎末。
——敢动凌清越的,都得死!
而后,他不顾腰间血流汩汩,一头扎入无边深海。
“等我……一定要等我……”
别人穿书都在开挂,只有他在剧情线七零八落的剧本里反复横跳。但为了凌清越,只能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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