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衍的声音并不是像往常那般低沉,而是带着微微笃定的语气说道。
他黑眸沉寂,却紧紧锁着黎音,他自认为了解黎音的一切,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不懂她了。
重来这一次,对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让他多年心血功亏一篑,他又回到了,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
可是除了这些外在的条件,他不愿承认的,心底竟然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所以他选择接近黎音,像前世那样,借着黎府青云直上。
这并不是一条最好的路。
前世他是没得选择,被迫屈居于她之下,而如今,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手段。
薛子衍不知道自己这般执着是为了什么,可他清楚的是,他无法忍受黎音不在自己身边。
那些无数次苛责与厌恶中,他其实恨极了她,他想要变强,想着终有一日,视线里的那抹倩影会抓着他的衣角,求他的庇护。
可前世的黎音,到死都没有求过他。
……
“没有。”
黎音淡淡道。
少女托着下巴,思绪却有些飘散。
不远处的池塘边,有几只蜻蜓盘桓在上空,黎音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副场景,在那间不为人知的别院里,也有这样一处池塘,她前世没有细去分别,如今再看,竟发现一处怪异的景象,那座别院里的景致,似乎与黎府大差不差。
垂柳,小溪,就连院中的石凳摆放,都与黎府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黎音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薛子衍是有自己的府邸的,可她被关在别院里的时候,几乎能一直看到他,就好像他与她一直生活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黎音抿了抿唇,头一次觉得不知该如何待这个少年。
她与他有过更亲密的关系,那些真实的感觉,昏暗光影下他霸道的钳制,她耳尖红的滴血,他却仍不知疲倦。
一丝热风吹过,薛子衍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然沉寂了下来,少女身形单薄,浓密的长发如瀑,散落在腰间,更加衬的那细腰不堪一握,再往上走,却是饱满丰盈,薛子衍眼中闪过一丝暗欲。
旋即又暗淡了下来,以他如今的身份,与黎音简直是天壤之别。
黎音有些乏了,她回房睡了半个时辰,下午又陪着母亲待了会,却没想到,萧夫人居然和母亲在一起。
前世的故人一个个重逢,黎音此刻只觉得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
她强忍着恶心走上前去,才没能立即撕破妇人虚伪的嘴脸。
若说薛子衍的恶是明目张胆,那么萧家人的坏就是不着痕迹,表面上对你热情有礼,背地里却是时时刻刻想要算计你。
吴氏爱慕虚荣,最喜阿谀奉承。
前世黎音在萧家的那段时光,除了要忍受萧益无时无刻的骚扰外,还经常被吴氏明嘲暗讽,黎家没有失势前,吴氏待她宛如亲生女儿一样,热情的不得了。
后来黎家出事后,她的态度一转再转,对黎音十分嫌弃。
却是对公主十分谄媚讨好,后来黎音知道了一个消息,据说萧益的第一任妻子,便是被吴氏逼走的。
那个女人不识字,却是个极好的性子,在萧家任劳任怨数年,从来没有说过一丝委屈,即便是这样,吴氏对她仍旧不满。
嫌弃她的出身,嫌弃她的样貌,嫌弃她没什么本事,处处挑她的刺。
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婆家过的这样艰难,最终还是没能承受过去,投了湖再没了气息。
事情发生之后,萧家人非但没有半丝悔过之心,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将此事压下,只是可怜了那个女子,摊上了这样一户人家。
这些事都是后来黎音听萧府下人们闲谈时知道的,在一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她大约窥见了那女子不幸的一生。
就像当时的她一样,身如浮萍,只能任人宰割。
思绪被拉回,黎音做不到对吴氏态度友好,她走上前去,朝着母亲问好,一旁的吴氏被晾在一边,心底闪过些不悦的情绪。
但看眼前这个女子明媚高傲的模样,她只能将任何不开心的情绪放在心底。
在来黎府之前,她私下打听过这位小姐的性子,都说是个不好相处的,黎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了万千宠爱,不是像之前的朱氏一样可以任由她差遣。
但真正到了此刻,吴氏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儿子的前途。
“这就是阿音了。”吴氏脸上堆起笑意,仿佛没有感受到黎音的故意冷淡一样。
黎夫人笑了一下,也没强迫黎音去打招呼,吴氏讪讪摸了一下鼻子,忽然觉得从来没有受到羞辱。
偏偏她还不能发作。
强忍着笑意又坐了一会,吴氏终于受不了这无声的羞辱蔓延,起身离去了。
她心中觉得古怪,好像这位小姐是在故意针对她一样,但下一刻她又打消了这种疑虑,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吧。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哪里用的着来受别人这样的气。
吴氏眼眸黑了黑,若是将来有一日她嫁入他们萧家,一定要给她立一个规矩,最好像先前的朱氏一样。
等人一走,黎音懒得去伪装了,她端起一旁的药碗,一勺一勺喂着母亲。
黎夫人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她几眼,才问,“你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黎音一怔,摇摇头。
黎夫人拿起手帕将嘴角的药渍擦掉,而后缓缓放在了一旁,轻声问,“那吴氏今日与你第一次见面,你对人家为何是那样的态度?”
黎夫人的语气不像是质问,反而有一种坚韧的温柔,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女儿为何不开心。
黎音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幸好里面没有药渍了,不然定要洒出来些。
“我……”她低下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和你父亲从来不会干涉你。”
黎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黎音眼中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由想到了父亲一直对她说的话,“我的囡囡值得世上最好的,做什么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在父母眼里,只要她不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一切都由着她的性子。
即使她任性刁蛮,父母也未责骂过半分。
“过几日就是你进宫的日子,有一点必须记住。”黎母话顿了顿,接着轻轻摸了摸黎音的脑袋,“宫里不比府上,人多眼杂,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黎音没答话,黎夫人以为她是闹脾气,又补充了句,“也不用你刻意收敛,不要委屈自己,若是……”
“我知道的,母亲。”黎音忽然开口,“我当然不会委屈我自己啊。”她乖巧的贴在母亲身侧,像是小女孩在撒娇。
黎夫人眼里蕴起笑意。
黎音心底却没有那样轻松,桩桩件件,似乎都步上了前世的轨迹。
她轻叹了一口气,只愿她在乎的人能够平安。
入夜,四周漆黑。
京城一座偏僻的别院里,白衣男子刚把手中的书卷放下,门便被人无声推开。
萧益抬眸,恰好看到母亲进来。
“要歇息了?”吴氏随口问了一句。
萧益颔首,然后连忙起身,朝着母亲行礼,吴氏随意点了点头,而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话,吴氏一想到今日在黎府的遭遇,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那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是他们高攀不假,可若是来日真嫁入萧家,那她总不能天天受她的气。
思来想去,吴氏觉得要给儿子敲一个警钟。
将来必不能惯着她。
“儿啊,你觉得那黎家的千金怎么样?”吴氏试探性问。
萧益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丽娇俏的面容,那少女眉眼间总噙着几分高傲,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越是这样的人,驯服起来越有挑战性。
萧益眸光暗沉了片刻,他约莫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今日她去了黎府,想必见到了黎音,他了解母亲的性子,当年对宛儿便是如此。
萧益对朱氏的感情,早在生活的柴米油盐中被消耗殆尽,日渐相处,他也觉得妻子木讷无趣,他开始嫌弃她,像母亲一样挑她的毛病。
最后,朱氏死了。
他那时深感意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虽然不喜她,却从未想过她会离世,直到后来有一日,父亲忽然说,要为他寻一门亲事,男人吗,谁不希望能有一份光明的前程,再娶几房娇妻美妾。
他对后者的**并不是很深,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不用像现在这样,仰仗着别人鼻息生活。
但那日惊鸿一瞥,少女的容颜便刻在了他心底,以至于这几日每次要读书时,总是静不下心来。
那种久违的心动再次出现,让他第一次生出想要拥有一个人的渴望。
吴氏看儿子的神情变化,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黎音不是朱氏那样容易被人拿捏的,她眼睛一转,张口就道:“儿子啊,母亲一把年纪了,只盼着你能早日功成名就,不枉费母亲含辛茹苦栽培你。”
萧益有些发怔,下意识答道:“儿子明白。”
吴氏又说了几句,明里暗里都是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让萧益一定不要忘了她的好。
但今夜的萧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随意应付着吴氏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扯了半天,吴氏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萧益却平静不下来,准确来说,自那日从黎府回来后,他便经常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
盛夏的夜晚也没有丝毫清凉,萧益足足过了三遍水,才将那丝燥热给压了下去,回过头看他刚刚无意拿过来现在却早已湿透了的书卷,无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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