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纵火

永和宫。

名贵的波斯地毯铺在洁净的地面上,软榻上倚靠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刻正微微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婢为她轻轻打着折扇,不远处放着的冰块在热意蒸腾下冒着丝丝冷气。

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掀起几缕清风,淑妃悠悠睁开双眸,恰好看到熟悉的少女汗涔涔的脸庞。

黎音没想到,今天的日头会这样晒,她从宫门口一路走过来,没乘坐软娇,身上出了轻微的薄汗,衣服都浸湿了些许。

一踏进永和宫,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黎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抬头,便看到淑妃温和的面庞,她吐吐舌,走上前去,轻唤了一句“姨母。”

淑妃一如既往,温柔说道:“累了吧,小厨房汤已经炖好了,就等着你来呢。”

“还是姨母疼我。”

再次见到熟悉的人,黎音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与淑妃相处的方式,不禁感叹,她是一个极其美好的女子,性格淡然,温柔善良,这样一副看似不争不抢,随波逐流的性子,其实是不适合在这深宫生存的。

想到这样疼自己的姨母,前世也没有好下场时,黎音的鼻尖上,再次涌上酸涩的情绪。

淑妃没注意到她情绪里小小的差别,她更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娇美矜贵的女孩,皮囊里是与曾经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只是有些奇怪,这次的黎音与以往微微有些不同了,懂的收敛,知道分寸。

莫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淑妃心里的奇怪感觉一闪而逝,她没过多在此上面纠结,近来天气渐热,永和宫里虽然处处放置了冰块,但她仍旧觉得闷热挥散不去。

与黎音说了没一会话,便觉得有些乏了。

黎音照例住进了偏殿,她这次只带了采薇一个丫鬟,主仆二人忙活了半天,才终于将一切都收拾完毕。

黎音抬眸扫视了一圈,这地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几乎每年都会入宫小住一段时间,也经常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想到此,黎音眼眸不由黑了下来。

宫里的贵人们不少,她与他们大多也就不熟,唯有一人,黎音曾经与她结下过梁子。

彼时年少不知事,黎音曾经与七公主赫连敏产生过矛盾,这位七公主心性高傲,和黎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动辄大骂下人,年纪轻轻便养了一群面首,在京中有些恶名远扬。

可偏偏她身份尊贵,一时之间竟能成为各路贵女巴结的对象。

前世……

黎音蹙起眉,她脑海里寻不到有关赫连敏结局的任何记忆。

思索了一番,黎音决定补一个觉。

沉重的困意袭来,黎音阖上了双眸。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境地,四周漆黑寒冷,有什么在拖着她不断下沉,是水……

水呛入了她的鼻腔,剥夺了她的呼吸,黎音昏昏沉沉,一时也忘记了挣扎。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如同走马观花般的场景,小时候无忧无虑,肆意恣扬,后来黎家败落,她沦为旁人阶下囚,再到后来,她走投无路,想过要去自杀。

死亡……

便是如此痛苦吗?

黎音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却倏地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双手,将她重重的拉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似乎很是生气,声音里也带着如寒冰般的冷意,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也知道,他脸色极为不好。

“你想把自己淹死在这里?”

“……”

“我救你不是看你怎么死的?”

她说不出话,却仿佛从一个极端落入了另一个极端,寒冷褪去,滚烫的热意袭来,她无力的伸手去推青年的身体,却发现他岿然不动,接着带着怒意的脸庞朝她逼近,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的耳边,锁骨……

要命,她居然梦到了薛子衍吻她。

且身体周围的温度越升越高,她几乎控制不住,腿脚发软,落入了他的怀中,恍惚间她觉得那热意不似正常,就好像眼前的人一样,如梦如幻。

倏地,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起火了。”

“快来人,救火。”

“……”

火势不大,却也不容小觑,黎音几乎在那道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浓烟滚滚,呛入鼻中,她所在的屋子,几乎被火光包围了,外头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采薇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姐,您还在里面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黎音眼眸微冷,火光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少女抿着唇,快速在屋内找到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而后将其浸湿,捂着口鼻想往外出。

可是不巧,门口正上方的房梁坍塌,一块带着火的木板掉了下来,瞬间在地面上燃起。

不能慌,不能慌。

黎音心底在给自己安慰。

这场火虽然起的蹊跷,她仍旧心存希望,这可是皇宫,有人敢在这里杀她吗?

好在,侍从们虽然慌乱,但仍旧有条不紊的扑灭了大火,黎音出来时,衣裙都被火星燎的有些发黑,好在人没有大碍。

淑妃温婉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心疼与后怕,“永乐,你没事吧?”

她叫的是黎音的封号,想来也是,堂堂尚书之女在入宫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去查,是谁敢在本宫的宫里放火。”

一向柔和的女人此刻脸色满是冷冽,底下跪着的下人们战战兢兢,他们很少见到淑妃发怒。

“姨母……”黎音轻唤了句。

“好孩子,姨母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淑妃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道。

黎音没说话,脑袋低垂,看上去似乎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可方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火光被扑灭之前,是少女一个人跑了出来的。

她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徘徊在这里踌躇不前,手里没有任何救火的工具,却一直向这里张望。

她眼中神色淡淡,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

……

夜幕深沉,昏暗光影下,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斜靠在贵妃椅上。

光影错落打在她的面容上,映照着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容有几分病弱,那双眸中却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恨意,细细看去,不难发现,女子侧脸有一处伤疤,那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有些瘆人。

“一群废物!”

“居然让她毫发无伤的出来了。本宫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少女薄唇轻启,一双眼眸蕴起怒火,随着她说话期间,胸口处也在一起一伏,仿佛被气得不轻。

“公主息怒。那黎家女不过区区一个郡主,哪里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

“哼。”七公主冷冷一笑,区区一个郡主?她看不像。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脸上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黎音,自己何至于这么多年都被人议论。

赫连敏伸手抚上脸颊,摸到了光滑肌肤上异常的地方,她指尖蜷缩。

下一刻,竟是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指甲,鲜血顺着玉指蜿蜒而下,一旁侍候的内侍连忙走上前来,“公主,您消消气,左右她都已经入宫了,以后就是在您的地盘上行事,您不必急于一时。”

内侍柔声安抚,今夜这事公主做的有些冒失了,好在他留了一手,不至于将赫连敏牵扯出来。

绕是如此,今夜的举动也实在让人心惊。

永和宫。

淑妃脸色阴沉,冷冽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今夜之事,是个意外?”

语气坚定,明显不信。

“回娘娘,今夜是小厨房的人做事疏忽,干柴火放在了郡主屋子旁,恰好橘猫贪玩,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热油,他们没人在意,这才导致郡主的屋子起了火。”

内侍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不敢抬眼看淑妃与黎音。

“放柴火的人呢?”

淑妃冷冷问道。

“死、死了。”内侍结巴回应。

偏偏那么巧!

黎音的屋子就在小厨房的旁边,那人防火浇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可如今死无对证,淑妃沉着眉眼,正要再说些什么时,一旁忽然伸过一只纤细的玉臂。

“算了吧,姨母,就当它是一场意外吧,我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对吧。”

黎音柔软的声音响起,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眉目低垂,似不甘委屈却无可奈何,淑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几日前黎夫人与她写信说明了这孩子情况时,她还不信,从小看着她长大,淑妃十分清楚她的脾性,外表看上去张扬,内里却是柔软,看来一个月前南下那件事对她造成的影响颇深,不然为何会是如今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好孩子,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淑妃转过身来,看着黎音的眼眸问道。

黎音轻轻点头。

她当然知道,前世她经历过这样一场大火,只不过是在入宫后的几天才发生,那时候淑妃大动干戈,严查宫内所以人,最终却没有眉目,这件事不了了之,她那时并不知道是谁要害她。

后来还是赫连□□动开口,黎音才知晓,她对自己的恨意原来那样深。

如今就算查出来是赫连敏做的,淑妃也无法将她如何,毕竟她脸上那道伤疤,是黎家心里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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