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计较了,萧益安静的退去了原来的位置,一本正经坐着,模样很是认真。
黎音百无聊赖,属实没有料到今日父亲让她来前厅,是来见萧家人的。
据说当年黎父外出游玩,恰好被贼人劫持,是路过的萧山拼尽全力救了他,那一场意外之后,萧山腿部也落下了病根,明明年纪也不算很大,走路却要时时刻刻备一根拐杖。
黎父愧疚,故而在物质方面接待了萧氏很多,每次逢年过节,都会派人快马加鞭去给萧氏问好。
二人相谈投机,当即就结为异性兄弟。
到了后来,甚至想要结下姻亲,不知萧氏父子用了什么手段让父亲对他们极为信任,黎音轻轻蹙眉,想到了一件事。
萧益是有妻子的,若是她告诉母亲萧益隐瞒了成过亲的事实,会不会母亲就不会那么迫切想让她嫁给萧益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办法,最主要的还是,让父亲真正看清楚萧家真实的面目。
她抬眸看过去,青年气质温和,完全看不出一丝恶意,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浅浅朝她笑了一下,黎音撇过头去,前世,她就是被这一副面容所欺骗的。
萧益怔了怔,心里泛起一丝古怪,今日是他和黎音第一次见面,可对方冷淡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什么心思不轨之人。
虽然此行他确实心思不纯,萧益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若是能得黎大人的相助,此次入选怕是会容易些。
至于黎音,不过是一个娇养的金丝雀罢了,有几分小脾性,不痛不痒,伤不了人。
这么一想,刚刚生出的几分郁结此刻便消散不少。
左右都是有求助于别人的,他自然不会在意面子这种东西,大不了日后在别的方面讨回来便是。
萧益心中盘算着。
殊不知黎音早就识破了他的计谋。
立在一旁的少女难得安静乖巧,她随意搅动着手中的帕子,想着小厨房待会要做什么。
萧氏父子说的话无非就那么几句,前世她已经听过一遍,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听,怎样都觉得刺耳。
“劳烦黎老弟了,还需你多打点打点。”萧山语气十分热拢。
黎父也不甘示弱,“哪里哪里,贤侄如此聪慧,一定能高中的。”
黎音冷笑,萧益哪里是聪慧,他投机取巧,不知从哪里提前猜到了要出的题目,早有准备罢了。
几人说了好长时间,晌午时,萧山才说要离开,黎母劝说让他们留下来用膳,但萧氏父子却以家中还有事情为由,先行告退了。
黎父将他们送到了门口,才转身返回。
刚一扭头,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站在身后,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父亲真的想要帮助他们吗?”黎音认真问道。
“当然,”黎父不假思索,“你萧叔叔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为父,至今腿部有疾,此番你萧叔叔开口求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黎音知道父亲的脾性,一旦应下别人的请求,便会用尽全力去办,前世萧益的仕途之路若是没有父亲的指点,不可能走的那样顺利。
正如父亲所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或许当年的萧家还存着几分良性,但时过境迁,谁都不曾想到萧家借着父亲的权势扶摇直上,最终却在父亲遇难时毫不犹豫斩断了所有联系。
如果不是她有前世记忆,也很难想到,此刻对他们温和有礼热情周到的萧氏父子日后会是那样的翻脸无情。
黎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简单关心了几句,便转身回府了。
风吹起少女的发丝,牵动着裙摆一起飘扬,黎音思绪繁乱,今日见到的萧家无疑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提醒她,若是不小心行事,前世的一切都会接踵而至。
先是萧家,后是诬陷,最后灾祸临头,走上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道路。
那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光景。
……
夜深人静,医馆里的小床上,尚在病中的少年百无聊赖靠在塌边,脑中有些烦闷。
距离上一次见到黎音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几乎每一日大夫都会按时来给他换药,可就是没有见到少女的身影踏入这里。
他记得这一年,自己失去了一切,几乎什么都没有,他初到黎家,第一次见识到了上京城里的繁华,更是第一次遇见那样明亮皎洁的少女。
不过谁又能想到,第一次见到如仙子一般的人物,背地里却是个黑心的坏人。
只是这心黑的不够狠,常常犯蠢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生出了怜悯之情的,明明应该从头到尾恨她的,居然有朝一日会舍不得杀她。
少年时期的薛子衍抿紧嘴唇,一双寂静的瞳眸再黑暗里熠熠生辉。
他脑海里想到了前世的一些场景,那是黎音死后的第二个冬日。
这一年的他做了很多事情,肃清党羽,铲除异己,在朝堂上地位越来越高,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是卑躬屈膝,伏跪在地,唤一句大人。
没有人知道他潦倒不堪的过往,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肆意妄为。
只是每次回府时,总觉得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鲜活生气的薛府,一如他这个主人一般无趣。
笼子里关着的金丝雀死掉了,身穿大氅的青年站在廊庑下,意兴阑珊拨动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陈旧笼子。
又是飘雪的季节。
两指宽的素白裹地,皂靴碾上去,带起了些许污痕,今日是腊八,适合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温情美好的时刻。
记忆力的时光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小时候随着母亲四处奔波,只能偷偷躲在墙角看别人家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嬉笑打闹。
他融入不进去。
他们都是家庭幸福美满的孩子,而他,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这些奢望不可见的快乐在他眼中便没有了价值,他不屑于追求如此浅显的快乐。
他想要变得强大,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力。
青年站在街头,脑海里不断回忆起陈年往事,一下早朝大臣们便乘着马车高兴的回府,而他,却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他的府邸早已没有了想要见到的人,回去也是无聊。
不如趁着难得的空闲,在京中随意走走。
“公子,给夫人买一个回去吧。”
倏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清清亮亮闯入了青年耳中。
薛字眼抬眸,淡淡的视线望过去。
恰好瞥见了几只朴素的珠钗。
身侧的一处小摊上,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哆哆嗦嗦站在一旁,她的面前摆放着女儿家最喜欢的东西。
薛子衍看到了一支簪子上镶着的红宝石,在一众素色钗环里十分扎眼。
冷不防,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记忆中她似乎格外偏爱这些艳丽的物件,奢华尊贵,明艳的光芒会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可她浑然不觉,永远是那样高傲。
让人明知道有危险却仍是忍不住靠近。
薛子衍随手拨了拨那几枚簪子,眼中意兴阑珊。
那少女见他手上的动作,以为有戏,心中一喜,便忍不住道:“大人,您带一只回去的话,夫人一定会开心的。”
开心?
她会开心?
她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会因为他送的东西开心吗?
薛子衍唇边带上了淡淡的冷笑,她不会的。
她怕是会毫不犹豫的扔出去,继而用一种他十分不喜的语气对他嘲讽,借着又会在他的刻意施压下求饶。
这样的场面,他经受过太多次了。
但如今脑海里只要一想到她鲜活的面容,心脏还是不由自主收缩了一下。
可惜,她不在了。
这样一个难得的乐趣不在了,他已经十分克制不去想她了。
但或许今日正好是飘雪,又或许去年也是在这样一个举目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世界里,她在他的怀中渐渐冰冷,临死前还忍不住诅咒他的模样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十分有趣。
只是她没料到。他的命格太硬,不是那么好失去的。
他最终还是将那枚刻着红宝石的簪子带了回去。
薛子衍垂下视线,从怀中轻轻将它取了出来,簪子上带上了青年的体温,他细细摩挲一下。
最近他的头风发作了,在廊下站了还没半个时辰,便觉得有些不适。
近日早朝陛下情绪喜怒不定,连带着他们这些近臣都被牵连,南方饥荒闹了许久,京城之外的许多地方,都过着饿殍遍野的日子。
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年,上天就降下这样一道灾祸,满朝文武推推搡搡,竟无一人站出来去治理。
最终,这样一桩复杂的差事落在了他这朝堂新贵身上。
薛子衍漫不经心拨动着簪子上垂下来的穗条,眉眼间透着一股不耐烦,细碎的雪花落在宽大的鹤氅上,继而融化在上面,他在雪地里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外衣都快湿透了,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踩着洁白回了书房。
外头守着的下人心底叹了口气。
在府上伺候了数月,这位爷的脾气只越来越难以揣测了,行事乖张喜怒无常,唯一让他摸的清楚的便是,每逢下雪,都要小心行事。
不然说不准哪句话说的不好触了这位爷的霉头,到时候下场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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