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不是你。”沈渭云看向孙芸,道:“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两个泥童子说只有新郎才能进,但我躲开它们的视线,也能混进来。我想,他俩心智不全,更不懂计谋,你身上这件喜服被狐妖施了法术,脱下来,他们可能就不认得你,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孙芸乍看上去是一柔弱女子,行事却比张琦干脆利落得多,当即点头换下喜服。
沈渭云为了破除结界,已失败多次,心下难免紧张,道:“现在试试看?”
“嗯。”孙芸点头。
可她只是稍一迈步,那两个泥童子就急着吵嚷起来,模仿着狐妖的刁蛮口吻,道:“喜服没人穿,枉费我一片苦心!!!”
惊得孙芸赶忙退了回来。
张琦见状,眉毛拧作一团,拂袖坐在洞口,朝外张望了一眼,冷言冷语道:“得,姓段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跟你们上山,芸娘没救出去,还把自己赔在这儿。”
沈渭云叹道:“还有个笨法子。”
张琦道:“依我看,馊主意还差不多。”
孙芸却心领神会,“仙君是要替我?”
沈渭云点头,掏出一个骨哨递给她,“姑娘聪明,若是你们二人能成功出去,速去寻我师兄,他八成是被什么妖怪引开了,要是听见哨声,定会与你们会合。”
孙芸眉心一蹙,“那您怎么办?”
沈渭云从容穿上那身喜服,“没事,大不了等狐狸来了,我陪他说会儿话。你们安全之后,师兄也会来接应我。宜早不宜迟,你们快走。”
孙芸正在犹豫,张琦已经起身,脸上的神情半信半疑,他脸皮薄,刚刚说了一些气话,也不好意思向沈渭云道谢,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拽着她往外冲,竟真的顺利出去了。
泥童子单知道喜服须得有人穿,但谁来穿,它们并不在意。
夕照不会滥杀无辜,沈渭云在这里等他回来,也不一定是置身险境,万事还是想开点好。
这一把,纯纯卡bug了。
洞内温暖干燥,外面的寒风刮不进来,沈渭云刚在草席上坐下,两个泥童子又说话了,“是盖头不好看吗?新娘怎么不披?”
沈渭云:“......”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盖头蒙脸上。
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东西了。
闲着无事,沈渭云问:“你们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泥童子回答了他,但和没回答一样。
沈渭云道:“你们还挺讲礼貌的。”
“嗯呢。”
沈渭云只好摆烂,靠在洞壁上,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洞内似乎吹来一阵暖风,耳边依稀听得两个泥童子嗷嗷大哭,沈渭云以为是做梦,便连盖头都懒得掀。
脚步声渐起,沈渭云半睁开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伸到盖头底下,朝他晃了晃。
“嗯?”
发出小猫好奇时的哼音。
是位年轻的少年。
沈渭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气氛变得有点奇怪,一时间双方都没有掀盖头的意思。
沈渭云直觉此人不是夕照,他的百宝囊里带了很多零食,他摸到出门之前带的小馒头,往他手心塞了一个。
可对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那只手倏地抽走,离开了沈渭云的视线,紧接着,耳边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是在啃馒头吗......
沈渭云正欲召唤青霜剑,一样东西递到眼前,被人塞进了衣襟。
墨枝白梅,是无邪山特有的花种。
沈渭云还在困惑,突然被对方牢牢攥住手腕。
“那个......小朋友,这里不能随便进......”沈渭云下意识护住盖头,也就没反抗,回过神来,震惊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不回答,只管往前跑,莽得跟野兽的小崽似的。
沈渭云低头,看见自己翻飞的裙摆,猛然想起已经从狼巢虎穴跑出来了,还顶着那喜庆的大红盖头作甚,立马就给掀了。
“小朋友,别跑了行不行?话说,你是哪位?”
夜色已深,雪早就停了,天上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在雪地上。少年驻足,踩出细碎的声响。数朵梅花簌簌而落,停在他的肩上,不染俗尘。
他转身摘下一支白梅,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沈渭云因此看清他的面容。
长眉细目,鼻梁挺拔,凌厉却又清正。左边眼尾延出一道细窄的伤疤,没五官失色半分,反倒增添了几分锋芒锐利。
他把梅花塞到沈渭云手心,本来是想讨几句表扬,或是沈渭云打量的目光有太多顾虑,被这样一盯,少年的眼神顿时变得怯生生的,指尖无措地微蜷。
沈渭云的确心存疑虑,荒山野岭哪儿来的小孩?根据他多年看《西游记》的经验,这肯定是个妖怪!
他只顾着揣测少年的身份,却不知道对方对自己也颇为好奇。
长于凡俗乡野之中,少年何曾见过这样脱俗的修仙者,心中所想唯有此人绝美脱俗,看上去只是稍比自己年长一些,可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一瞥一笑都甚有气韵。
沈渭云看着手里的白梅,想了想,仍别在衣襟处。
少年见状,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欣喜。沈渭云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意外发现他身上还有几道血痕。
“你认识那只狐狸?”沈渭云稍稍发力,手中渐渐溢出金色的光,寻常妖物遇到这光,必会浑身灼痛、现出原形。
少年也肯定是非人之物,眉宇之间尽是痛苦之色。他急着挣脱,可沈渭云死抓着他不放,慌忙之中,少年直接上口,沈渭云登时虎口一痛,不得不放开他。
咬出的牙印也未免太深了些,一抹血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洇开。
“你是孙猴子吗?跑那么快!”
少年闻言,转身回望,一不留神踉跄几下,脚底踩空掉进一个层层树叶遮盖的坑洞里,许是因为受伤,嘴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沈渭云站在坑边,弯腰朝里面看,“怎么样,摔倒了吧,熊孩子,我又不打你,你跑什么?”
少年垂着头,稍用心神,那被竹尖刺伤的血洞飞速愈合。
“你不会说话?”沈渭云蹲下来,揉了揉少年的脸颊。
手感挺正常的,妖怪与人在肉身上会有区别吗?
沈渭云没有错过少年背后的被血濡湿的衣衫。
他心中不忍,问道:“是不是受伤了?我给你看看。”
少年一怔,伤口忽然停止了愈合,反倒撕裂得更狠,几乎是皮开肉绽汩汩流血的程度了。
“你跟狐狸亲亲?”
终于,少年开口说话了。
“你是说成亲吧,当然不是,那狐妖设计把我骗来的。”沈渭云心想:要是照妖镜带在身上就好了,他也可以照一照,看看这是个红孩儿还是蓝精灵。
沈渭云问:“你疼不疼,山中有家人吗?”
“家人......”少年摇头。
沈渭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
**不离十就是无邪山土生土长的精怪妖孽了。
少年伸手,碰了碰沈渭云的指尖,“上去。”
沈渭云看不得他那双人畜无害的清纯眼神,只好把他拉上来。
“狐坏,你好。”
“哦,那我真是谢谢你。”沈渭云躺在雪地上,叹息一声。
少年困惑,蹲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的脸。
“你怎么不笑?一起玩。”少年皱着眉,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似是不解他为什么不高兴。
“少年不知愁。”沈渭云感慨。
“什么?”
“冷。”沈渭云找了个借口。
少年思考了一下“愁”的意思,下一刻已经变成一只小银蛇,吐出一团火球送到沈渭云跟前。
沈渭云若有所思:“原来你是白素贞的亲戚。”
那火球既不会灼伤他,也不会熄灭,像暖炉一样,沈渭云很是满意,越发觉得要回去闭关恶补了,目前的本领居然还比不上一只无邪山的地头蛇。
他拍了拍银蛇的头,自言自语:“手感不对,话说……蛇会长角吗?”
少年对“蛇”这个字眼很敏感,一对竖瞳瞬间仿佛被火光照亮一般,发出耀眼的璨金色。
沈渭云:“......”
“我不是蛇。”
虽然只是一条幼龙,可周身银白,此刻正睁着那双灼灼竖瞳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渭云毛骨悚然。
虽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就凭他自己一个人,恐怕不敢下手。
更何况......它已经是他了。
“那只狐狸吸了你的血?”沈渭云指着伤疤问。
“没有,他被打跑了。”金瞳银龙一副求夸赞的样子,摆了摆尾巴。
“你是龙?”
“嗯呀。”龙亲昵地凑上去,伸出舌头舔舐沈渭云的手心。
沈渭云:“.......”
何德何能,被终极大反派舔了。
龙的脑袋一偏,疑惑地看着他,“你笑啊。”
我笑不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他只是上山送亲顺便杀大反派而已,哄孩子算怎么回事。
“我想哭啊。”沈渭云捂眼。
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缠紧了他,龙尾?
金瞳银龙听他说要哭了,开始发狂地舔他的手背。
沈渭云以前养过一只小猫,也是和他特别特别亲,招动物喜欢这种体质到了修仙界会变成招妖怪吗?
沈渭云移开手,“我装的。”
金瞳银龙眨了眨眼,重新变成少年模样,顺势扑在沈渭云怀里,“哈哈,真有意思。”
哭哭笑笑有什么意思,你要是知道我因你而死,你更有意思……
沈渭云想起段泽风可能还在担心自己,随手捡起地上的干枯的藤条绑了个小人,用灵力传音施法,让它飞了出去。
这个术法很简单的,希望可以找到段泽风吧。
就在这时,沈渭云的心口突然剧烈一痛,五脏六腑都仿佛在震动一般,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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