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阿确实听德塔说过“不要拉近距离”。
但他没想过拉近距离之后会这样!没有!
从医疗舱里出来的雄虫揉着自己的脖子,龇牙咧嘴:“我还以为要死了……”
“不会。”面具侍卫坐在他床边陪护,“你死了,我会失业。”
“你在意的就是失业吗!”
“嗯……还有雄保协吧。我感觉他们对你有些误解,”侍卫从医院的机器人手里接过果盘,“他们似乎觉得,要给你制造一点无法拒绝的情况,你才愿意帮德塔。”
“你们全虫族都是这么看雄虫的,我看透了……”米阿没精打采道,“雄虫就是喜欢看雌虫受苦,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也没办法,我确实很喜欢看他迷迷糊糊地哭……”
“这听起来已经不止‘刻板印象’了。”
“没有社会共识哪来的刻板印象,”米阿翻白眼,“所以德塔呢?他的精神海没问题吧?”
其实米阿不觉得会出问题。
他确实没来得及彻底整理德塔的精神海,但他们打起来之前,他好歹也做了些工作,并补充了精神力。再怎样,顶多就是从头开始修整,不至于无法挽回。
雄保协的判断也一样:“有救。”
米阿:“……等一下,我的意思不是‘有救’就行——”
“不会留后遗症的那种有救,”繁殖狂S级雄虫修正自己的说法,“别担心,继续按我教你的修理精神海就可以。不过,下次记得把他绑起来。”
他们此时身处雄保协地下,这里是通常的所谓“教育不听话的雌虫”的地方,在众多小说里这都是个人间地狱。但有个小问题,就是这里是首都星、雄保协总部,不是想来就来的。只有身份特殊的雌虫才会被关在这里,也正因此,他们有一套严格的不会泄露消息的转运手续。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网上一点新闻都没有。
米阿跟着他走过长廊,来到一间有些奇怪的房间。看起来像那种关押大型生物的实验室:房间被一道特殊改性玻璃分成两半,一边是仪器,上面有各种读数;另一边三面都包着柔软材料,有点像精神病院给自毁倾向病人准备的房间。
德塔就蜷缩在这个房间里,看不出是醒着还是昏睡。
米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隔着一道改性玻璃,雌虫的身形有些朦胧,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觉得雄保协欠我们一个道歉。”
“啊,对不起。”繁殖狂耸耸肩,“你们去南区之后,多半见不到他了。”
“他最好永远别再出现。”米阿冷哼,他不在乎德塔的前雄主到底是想推他们一把,还是单纯的报复,他只希望这种事别再发生。
“吃醋了?”
“呵,”米阿一撇嘴,“我堂堂S级,吃他一个D级的醋?就算德塔的心在他身上,我也要强制爱过来。”
“那倒不必,”繁殖狂打了个哈欠,“德塔心不在你身上的主要理由是,你的心不在他身上。”
米阿:“……”
他刚支棱了一点,又被打回原形:“我也不想,但是我一个雄虫,肯定要履行繁殖义务啊……而且什么叫‘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喜欢雌虫荣耀,然后代入我’……”
“这可是字面意思。”繁殖狂回答,“荣耀的载体总会更换。没有常胜的将军,他会失败、会遇到挫折和痛苦,也会老去。也许一场败仗就会让他积累的一切消失,到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将军。那样,你还喜欢他吗?”
米阿不知道。
德塔的名字和荣耀绑得太紧了。他没见过失败的德塔,更无法现在就开始思考衰老。
“而且,衰老其实很可怕。人的能力会随着老去下降,越是统帅,越容易晚节不保。”繁殖狂笑吟吟的,“几乎可以预见呢……当然啦,也不止死亡。伤痛,疲惫,随便哪个在战场上都是致命的。要是到那时候你再嫌弃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守好自己的心,是吧?”
“……也是。”米阿轻松接受了,“所以现在怎么办?叫醒他,我们回家?”
“你可能得用更温和的手段叫醒他。”繁殖狂推了根操纵杆,玻璃那头的地板忽然弹出机械装置,抓住德塔的四肢,把人拉扯成“大”字,“放心,我会关掉监控。”
米阿懂了。他目送繁殖狂出门,小心地敲了敲玻璃。特制玻璃有着特殊的弹性,和墙壁上的结构一样,能防止自毁,因而声音有些沉闷。
德塔没反应。
他依旧闭着眼,像笼中困兽。
米阿知道他该做什么。用信息素和精神力安抚雌虫,把德塔从昏迷中拽出来。
他推开玻璃门,慢慢走到德塔身边。
德塔的眉头在昏迷中皱紧,眼皮偶尔抽动,似乎在挣扎着想要苏醒。他看起来……就像他很多时候一样,试图对周围的一切抱有警惕,但他的身体情况和雄虫的压迫又不允许。
他当然会警惕一切。他是将军,这是他的职责。他能在战场上活着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时刻警觉。
……提心吊胆。
这个词跳进米阿脑中。
他抿了抿唇,伸手整理德塔的黑发。这人的头发系得有些靠下,发带在后颈和脊背交界处,看起来会坠得发疼。米阿干脆解下发带,缠在自己手指间。
提心吊胆、不知前路,除去荣耀,一无所有。
他应该释放信息素,但他的选择是长久的沉默。
德塔不喜欢雄虫进入他的精神。
德塔也不喜欢被信息素压制。
米阿关掉固定德塔的机械装置,折回对方身边,一点点按摩对方的肌肉。他不太擅长,但他总是学得很快。
……有人在说话。
德塔费力地撑起眼皮,白光让他大脑晕眩。
什么声音……在耳边……
他醒不过来。身体和精神同样沉重,他的脑子疼得像有一把细密的小针在里面乱转,随着思考,它们越发活跃。
有人在揉他的肩膀。他好像枕着一团柔软的东西,全身暖洋洋的,提不起力气。浅淡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包裹着他,都没有任何指向性和攻击力,像一团随他取用的能量。
他觉得自己在变软。融化在这样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变成同样无攻击性的、温软的小东西。
不行。
他不能。
德塔强迫自己睁眼。眼前的世界空荡荡一片,他挣扎着转头,发现那个说话的人是按摩教学视频。
“……米阿尼克?”
“叫我米阿就可以,”对方的回答一如初见,“还好吗?”
“为什么……”他意识到自己枕在对方膝上。该离开,但脑海深处的柔软让他难以行动。
“因为你看起来不想被信息素控制。”米阿轻声道。
德塔猛地一抖,就像米阿给了他一巴掌。也许米阿真给他一巴掌,他反而不会发抖。
“我昏迷了多久?”
“从我见到你的话,一星期了。”米阿语气轻松,“你可能是第一个由雄主帮你收拾卫生的雌虫,惊喜吗?开玩笑的,有机器人。”
德塔苍白的脸色这才好一点。他动了动手指,试图说服自己动起来。
周围的信息素安心到让他眼皮发沉。
米阿的信息素……
他习惯了。七天里,这信息素紧贴着他,无处不在的安心感将他牢牢保护在这玻璃房中。
“我以为我攻击了你。”
“确实,”米阿看着德塔的脸色再次苍白,“虫化帅爆了,德塔。”
德塔用力捏了捏自己眉心。
“听起来,你不太记仇。”
“我记仇?我是谁,德塔?被保护的人没资格对出生入死的人指指点点。如果没有战场,你就不会消耗那么多精神力,就不需要来找我,更不会伤到我——这只是被你保护的一点代价,恰好由我个人支付罢了。”
德塔望过来的目光有些迷茫。他静静看了米阿一会,忽然抿紧唇。
“何必对我这么上心,”他低喃,“你……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能量。你是S级雄虫,你可以用几句话改变一场仪式的安排,你的每个想法都值得别人揣摩。你……”
“我确实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权力上的意义,”米阿对他眨眨眼,“我们很快就要去军区,那是你的地盘,你完全可以不让我知道,是吧?”
德塔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真狡猾。”
“是啊,我早晚会知道。就像你的荣光早晚会被他人取代,总会出现比你更强大、年轻、优秀的军雌。事情总是会发生改变,但是,德塔,”米阿低下头,青蓝色的眼睛正对他,“你是将军。质疑是你的工作,而信任是你的挑战。你有勇气相信什么吗?”
他的雄主在问他。
那双眼睛像在发光,内部燃烧着情感。
“……不是现在。”德塔的目光逃向教学视频,“拜托,我不相信一时的迷恋。现在还不够,米阿。”
“我也不相信。”米阿笑了,“我们都对我没信心,这可真巧……但是,我的雌君,能先给我一点点信任,让我帮你整理你的精神海吗?”
“不要在这。”德塔低声道。他从米阿手里拿回自己的发带,用手指当梳子,重新束好头发。
“说起来,头发系得这么低,战斗时不会拽得疼吗?”
“会。”德塔随口道,“战斗需要疼痛保持清醒,防止因为敌人打不到你就轻敌。”
米阿:“……”
敌人都打不到你了,这还不值得轻一下吗。他很想吐槽,但战斗这方面,德塔比较专业,他不质疑专业的军雌。
“那、那我们回家?”
德塔终于说服自己起身,偏头注视米阿。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看得米阿心头一跳:“怎么了?”
“您要和我回家吗?”
“不然呢,你自己回去?”
“我是说……”德塔的声音逐渐变小,“不是军属区。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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