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主，”德塔在门外低语，“我必须走了。”
米阿把自己团进被子，翻来滚去，好半天才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得颇为个性的黄毛开门。
德塔第一眼就笑了。他戳戳米阿脸侧的发丝：“梳梳头发。”
“你不帮我梳？”
“我要走了啊。”德塔依旧微笑着，“您自己做不到吗？”
“我是雄虫！”米阿猛地一敲门框，“你让我来？！”
德塔眼睛微微睁大，做出被吓到的表情。米阿语气一滞：“……帮我梳。”
“嗯……看来需要给您配个侍从。”德塔轻轻抓住他的手，指尖扫过手腕，扫得米阿耳朵发红。他真的搞不懂，德塔就不怕雄虫嫌他浪吗——正常雌虫不是该对雄虫的接触感恩戴德吗！
他被带进屋，坐在镜子前。雌虫用指尖梳理他的发丝，将搅在一起的发丝梳开，才拿起梳子。米阿的头发整体很顺，但刘海两边比较翘，德塔试着压了几次，才宣告放弃：“一个侍从够吗？”
“我听说找雌侍是雌君的任务之一，但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还不想揽繁育义务，完全不想。
“啊，”德塔弯起眼，“好。”
——你好了什么啊！
一小时后，米阿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的雄虫。
我是说不让你找雌侍，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找个雄虫来当我的侍从！
米阿和雄虫面面相觑，对方小声问：“您是多尔阁下吗？”
“呃，”米阿还是放人进门，“你一个雄虫，为什么愿意……”
“我叫托勒·鲁米诺。我的雌君是德塔将军的副官。”雄虫微笑道，“是让我的雌侍来照顾您，请放心，我有很多雌侍，分两个过来也好。”
米阿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几只雌虫。他们似乎是不方便旁听雄虫间的谈话，都站得远远的。
“真的方便吗？”
“没关系，从事家政的雌虫本来就很多啊。”对方静静笑着，笑容柔软乖顺得不像个雄虫，“也请您多多照顾他们。”
米阿关上门。
两个雌侍正在收拾厨房，虽说机器人管家已经解决了大部分，但炸掉的区域还是需要一些手动清理。
他注视这两个人一会，隐约觉得，德塔好像也不是很想给他找雌侍。
……算了，将军嘛，要是真的一心为他到这份上，他反而会起疑。小说里的将军还会和下属一起想办法脱身呢，何况现实中的。
米阿躺回床上，翻了翻自己的小说库存。虫族的小说也算丰富多样，但抛去动不动就开始星际战斗扩荒打怪升级统一宇宙的，几乎只剩下恋爱幻想，里面还有一多半是统一宇宙献给雄子的。
在那些雄子宠爱雌虫的幻想作品里，最常见的雄子就一个模板：温柔，不会随意打骂，甚至会做饭，愿意带孩子。再幻想一点的，还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这种幻想往往仅限于雄虫是D级，两人窝在一边过小日子。
D级的雄虫其实不多，算是缺陷雄虫，一辈子再努力也安抚不了几个雌虫，所以才有一对一可能性。大多数雄虫是C级，从这一级开始，就必然承担繁衍义务。虽然没有法律规定，但最终，C级雄虫一生一般会和几百个雌虫发生关系。数字看起来吓人，但对悬殊的雌雄比例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再往上，那些雄虫在小说里总是表现得很刻板：恶毒、愚蠢、动辄打骂、倚仗整个社会的偏私为所欲为，甚至动不动剥夺功勋军雌的荣誉、用各种手段栽赃陷害来让他们无法工作只能在家受苦、造成雌虫都无法忍受的终身残疾……
就连这样的小说，有一部分，那个受尽苦楚的军雌居然还会原谅雄虫并恩恩爱爱在一起，毕竟，“雄虫嘛，都是这样的”。
米阿自认并不是这种虫。他确实没有温柔可亲到呵护宠爱雌虫，但他也没丧尽天良到要把雌虫抓过来弄残废。刻板来看，就这样，他居然就算个好雄虫了。
……但对德塔而言似乎不够。
也是，到这个级别的雌虫，不能单纯用雌雄之分看待。肯定有雄虫向这家伙大献殷勤。
米阿灰心地划着屏幕，一个电话忽然打进来，他看也没看地接通。对面是个熟悉的声音：“米阿尼克·多尔。”
他并未接通视频，但他能想象对方的脸：一个银发雌虫。那头发丝垂到肩膀，阴影带着些金属般的灰色。他向米阿抬眼，眼瞳是特殊的浅粉，偏温和的颜色，却一片冷漠。
“殿下，”米阿干巴巴地叫他，“怎么想起我来了？”
虫族拥有整整三个星系。
这三个星系由一位皇帝掌握。皇帝和所有高级雄虫一样子嗣众多，但真正被称为“皇子”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太子，皇位继承人，帝国仅有的六个S级雄虫之一；一个是米阿面前的二皇子。
“还习惯吗？”这问题用毫无情绪的声线问出，有点令人发毛。米阿趴在床上，身体和床单像焊在一起：“我一切都好。”
“以雄虫的待遇来讲，这里有点小了。”
米阿本来就怀疑这根本不是德塔住的地方，但他确实对这里很满意：“住太大的地方也没什么意思。”
“决定要住在这，那就注意安全。”
——没有第一时间抓着德塔跑路，而是决心留在虫族的话，就谨慎行事。
“我还能住哪啊，肯定是听您的嘛……”
——我没以为能跑路成功，肯定老老实实待着，您饶了我吧。
“你需要雌侍的话，可以和我说。”
——想拥有自己的人手，我可以帮你，至于我派来的是不是我的人，那是另一回事。
“现、现在吗？我还不想这么早承担繁衍重任，我不太擅长调节雌虫关系哈哈……”
——求求您了搞政斗别带我，我是傻子，我不行。
“总要面对的。你毕竟是个雄虫。”
——S级雄虫还想远离政斗，别想了，你这辈子跑不掉。
米阿眼一闭：“那就全交给您了，您可要对我温柔些，别派太会闹腾的雌虫来，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想要什么样的？”
“呃，”米阿沉默片刻，“会、会做饭的？德塔说他不太会，他给我点了外卖……”至于米阿自己，有点惨不忍睹，不提也罢。
“明白了。你先休息吧，会给你一个缓冲期。”二皇子到底稍微松口，没再折腾倒霉雄虫。他挂断通讯，抬起头，他那个S级雄虫哥哥正坐在桌子上，玩着他的头发。
“降低期待？”雄虫随口问。
“什么？”
“德塔，”雄虫向个人终端抬抬下巴，“‘不会做饭所以点了外卖’？很多雌虫会卖力地留一个好印象，挖空心思做第一顿饭，结果就是在雄虫眼里他们一天不如一天。他这样，哪天自己做饭，雄虫都会觉得惊喜……嘛，开玩笑的。大多数雌虫，不好好做第一顿饭，雄虫就根本不关心往后的任何一天。”
“但他是德塔，”二皇子淡淡道，“他不需要被雄虫关心，标记已经成立，之后只要获取信息素就能吊命，所以，之后的交易其实依旧是他和我们的，而不是他和雄虫的。”
“你就这么确定，能稳定获取雄虫的信息素？”桌上的雄虫挑眉。
“我要求他给，总比德塔讨好他来获得强得多。”
雄虫没再吭声，耸了耸肩，似乎对这种想法不以为意。半晌，才又吐出一句：“把米阿留在笼子里，让德塔去那边被标记，对你才更有利。”
“那只会增加米阿强迫德塔带他走的几率。”
“凭这个小雄虫？”二皇子的哥哥、帝国的皇太子嗤笑，“他没这个胆子。他只是个从来没有过雄父雌父、软弱又毫无目标的小东西。”
“正是这种人，脑子一热做出来的事才可怕。”二皇子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早晚会成长到关不住的程度，与其等着它发生，还不如直接促成，更方便控制。”
“行，你说得对，你有理。”雄虫跳下桌，随意挥了挥手，“反正是你的雄，哦，前雄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虫族的二皇子注视亲生哥哥的背影。雄虫的背影显得有些娇小，即使后背挺直，也比他矮了不少。帝国的权柄正是握在这样娇小的手中——对其他被虫族殴打的种族而言，这听着有些滑稽。
雌虫高达、强悍、肌肉发达，只靠肉躯就能撕裂他们的抵抗，而这样的雌虫，面对雄虫的信息素，只能瘫软在地、抽搐着将一切交出。
不要违抗雄虫。每个雌虫都被这样教育——珍视雄虫、尊崇雄虫、顺从雄虫，一如手脚之于大脑。
“怎么，”雄虫忽然回过头，笑道，“后悔了？把自己的雄虫从笼子里放出去，不管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你而言，都不是好事。”
“对我而言，”他清晰地回答，“为了自身利益，把他人关在笼子里，更不是好事。”
“……你那种‘为了正义’的思维能改改吗？出去谁信你是皇室的人。”雄虫半真半假地抱怨。
“不能。”他唇角却浮出一丝笑意，“就算是我一时正义感上头，你们也答应了，不是吗？”
雄虫不甚在意地耸肩，离开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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