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出府时是个谁都瞧不起的庶子之身,去京城镀了一层金,摇身一变,成了四品知州。时家的宗族耆老们自是看重,紧赶慢赶弄出个祭祖仪式。
吹吹打打一上午,拜了这个拜那个,临到了用饭的时辰,还得见几家旁支庶支,君然的亲娘云今姨娘早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他倒也不怵,按着亲疏远近给了。
作为侄子侄媳的时朗和沈沅晴也是有份,送时朗的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给沈沅晴的则是和时朗那块玉佩成套的玉镯子。
至于秦妙,虽说早把当家的事务全交给了沈沅晴,可到底还占着主母的名头,自然也是要出现的。
她出身低微,可眼界却高得很,看见君然送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瞥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招呼人过府用饭也是她这个主母要做的事情,可她却让人带了一句“身体不适”,便径直回了荣喜堂。
她倒是随心随性,半点不顾及旁支们的想法。不过也是,她也没将纲常伦理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最要紧的便是自个儿快活,哪里愿意去猜测那些人的想法。
只是她自己怕是又要别别扭扭好一阵,就连她一贯看不起的沈沅晴都有礼物,她这个“长辈”,不过就是占着辈分大,竟是一样礼物都没有,她怎么会开心的起来呢?
君然自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好,只是这里还有需要他应付的地方,若是他这个主角也离开了,反是引人注目。
不过她回到荣喜堂,应该心情会好些吧。
秦妙回到荣喜堂的时候,一群家丁正从屋里出来,她正是疑惑呢,刚想喊住人问个明白,屋里的绣衣正巧走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秦妙问她。
那群家丁离开了荣喜堂,绣衣见四下已无人,便放心说了:“这群人都是二老爷院里的,二爷让人给夫人做了一张软榻,这些人便是是来给您装新的软榻的。”
新的软榻?秦妙一愣,她跟这位二爷也没几次交集,遇上了也从来没什么好脸色,烧掉了软榻虽说府里人尽皆知,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送。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倒是打了秦妙一个措手不及。让人在门外守着,自个儿先进去瞧了瞧。
这软榻的木质她一眼看出是上好的花梨木,上头雕刻着繁复花纹,还有满目琳琅的宝石,在这尽是好物的荣喜堂里,竟是毫不逊色。
真是奢华美丽。
世上女子皆爱美,秦妙也不例外。既然有人愿意拿出银子让自个儿开心,她又何必管他是什么目的,只管拿着东西享受便可以了。
吩咐绣衣又是准备褥子,又是吩咐绣鸾去将侯爷送的那张白狐皮找出来,直到把那张榻铺的满满当当,秦妙这才让人出去,毫无形象的躺在了软榻上。
往左滚了两圈,又往右滚了两圈,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从上头坐起。
“绣衣,进来!”
君然是在去上茅房途中被人截下来的,侯府没多少人,但这旁支倒是人多,男人们你一杯我一杯,还要相互劝酒,君然又是主人公,自然是少不了应酬。
“所以你们主子让我去一趟?”
绣衣点点头:“主子说是有些问题要问问您。”
这般直白的让他过去,想来在这个朝代,也只能是秦妙会做出来的事了。
君然是入了夜才过去的,左右这都是侯府的后院,除了自家人,想来也是没什么人过来的。
秦妙此时已经没有躺在软榻上了,一个人捧着一杯果子茶坐在矮凳上,望着对面那张软榻愣愣的出神。她本是不想想君然这么做的目的的,可是这不弄清楚,她就不安心,折腾来折腾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在这儿发呆拉倒。
她跟这二爷同在侯府也没长时间,也没多少交集,就算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她对人家也没多少好脾气。怎么就想着要送她东西呢?
难不成是求财?
可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啊。面前这张软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要不就是求势?秦妙又摇了摇头,她就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势呢。
她思绪一转,想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可能……
莫不是这人觊觎她的身子吧?秦妙身子一软,险些没将果子茶泼了自个儿一身。
房门被敲响,秦妙立刻端坐起来,果子茶放在了桌上,她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四目相对,视线交汇。秦妙的心像是被挠了一爪子似的,突然觉得嘴巴很干,然后当着君然的面咽了口口水。
“咳咳。”秦妙手忙脚乱的,又去摸桌上的果子茶,可茶盏不小心被她打翻,正巧泼了满身。
还好水不是很烫了,只是她的手又白又嫩,水温稍稍高了点,手就红了一块。
头一次看见她这么慌张的样子,君然还真是觉得有趣极了。赶忙走过去帮她将茶盏扶起来,又从袖笼中取出手帕,将她手上的水渍擦干。
“大嫂还是仔细点比较好。”君然没有抬头看她。
秦妙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绑在手上的帕子便被人绑成了一个蝴蝶结。
又是花梨木软榻,又是绑手帕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
秦妙不明白了。
君然退后两步,就看见秦妙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他一愣,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秦妙摇摇头,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盯了君然太久,又垂下了脑袋:“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送我软榻?”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小叔子送寡嫂礼物,还是送软榻这种东西,似乎不是很合规矩。秦妙没有意识到,她一个最不爱讲规矩的人,此时竟然开始想到了规矩礼法。
君然听着她这一番话,似乎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后反问道:“大嫂觉得我为何要送你软榻呢?我又对您有什么企图呢?”
秦妙无奈,她怎么知道他闲着没事干要给她送一张软榻做什么,至于“企图”嘛,自然是觉得她长得好看,想要、想要轻薄她啊!她一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可能,就忍不住的老脸一红,倒还真有几分未涉人事的小姑娘模样。
君然大抵是酒喝多了,没看见秦妙有瞬间的脸红。那张软榻上又是褥子又是白狐皮,看起来格外舒适的模样。他转身,竟是直接躺在了软榻上。
“时家人都有礼物,大嫂也是家里人。”他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送礼么,自然是送您缺的东西。”
他喝了酒和未喝酒的模样相去甚远。
秦妙第一次见他时,他是个多么拘谨的人,就连她故意勾缠让他看自己一眼,他也是那副古板木讷的样子,可现在怎么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竟还如此自然的扯过她榻上的狐皮,往自己身上一盖,倒像是要在这儿睡上一觉似的。
“至于我对您的‘企图’,我确实是对您有所企图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秦妙听不清,她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探出半个身子去瞧君然的脸,却见他闭上了眼,好似真的陷入了睡梦之中。
企图,到底是什么企图啊!
秦妙脸色有瞬间的扭曲,她就算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怎么着也是如花似玉吧。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居然还能睡着了!
这这这,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秦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君然不动。又伸出手狠狠的推了一把,他仍旧睡得黑沉,半点苏醒的痕迹都没有。
她气坏,蹬了鞋袜,脱衣服睡觉!
只可惜这一夜注定无眠,秦妙辗转了大半夜,知道天明之前,才彻底睡了过去。
君然却在她入睡后睁开了眼睛,将软榻整理好之后,便又去屏风后头看了看秦妙。
她此时睡得正酣,许是昨夜想得太多,眼下有两道青色的阴影,在瓷白的脸上有些明显。
君然轻笑,时朗送她东西,她不管好的坏的,一并都是开开心心手下的。怎么到了他这儿,也就第一次为了引起她注意力故意拿乔,后头送点东西给她,就惹得她一番猜忌呢?
不过这姑娘也不算笨,知道他对她有所企图。所求为何,不过就是算计她的心罢了。
这么个拥有着男人风流性子的女人,如果只是送礼物陪说话这种老套的法子,秦妙这种情场老手,估计不过三个回合,就能让君然彻底出局。
虽然她是个反派,但是她似乎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精彩。想谈恋爱就去谈恋爱了,想骂人想打架她都能奉陪,就算有人觉得她没有教养不讲规矩,可她依旧活得逍遥自在。
试问在这样的朝代又有几个女子敢这样离经叛道?至少沈沅晴不会,她是完美融入了这个时代,也不会放任自己成为秦妙这样的人。
君然凝视许久,从袖笼中取出一支海棠发钗,插|进了秦妙的发髻之中。
*
天都亮了,这园子里自当是有人的。君然从荣喜堂出来的时候,便遇上了沈沅晴和时朗。
时朗每日早晨都有练剑的习惯,沈沅晴是他的妻子,自是从旁伺候着。
时朗作为曾经的“入幕之宾”,眼看着君然还是昨天的那件衣衫,从那个角度出来,也只有是荣喜堂。当即便沉了脸色,连跟君然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大跨步就往前走了,压根就没管身后的沈沅晴跟不跟得上。
若是以往的沈沅晴或许也就跟着去了,可今日或许也是见着君然做的明显,有心要跟君然说些什么,君然自是没有不应的。
“您这是要与夫君为敌么?”
君然挑了挑眉,竟有几分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没听错。沅晴不过是想问问二叔,难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娇媚的女子么?”她轻笑,脸蛋只及清秀,一双眼睛倒是顾盼神飞,“我那素未谋面的公爹是如此,时朗是如此,您如此的光风霁月、风度翩翩,难道也会为色所迷?”
她这番话虽未提及秦妙,但君然可以体悟到她话中的轻视。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君然看透了她,她当然也察觉到了,所以在同类人面前,她不准备有所保留。
她转头,表情似笑非笑:“我以为,二叔或许是不同的。”
沈沅晴紧了紧手中时朗的外衫,也没再看君然,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君然却在此时出了声。
他道:“你错了。”
沈沅晴一愣,便听他继续言:“我亦是俗世男子,自然是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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