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天光黯淡,小姑娘架起火堆,略带水汽的木柴燃烧炸出噼啪细响。夜幕降临,破庙外头的林子里不知名动物又叫起来,声音渗人。
小姑娘缩在神台下草铺成的小窝里,眼睛漫无目的在破庙里乱转。
这是一个破败的庙,神像被人偷走只剩下一个土堆的神台。朱红的墙壁东一块西一块掉皮,原来的屋顶不知材质,老乞丐带着她寻了好些干草铺上去 ,找一块木板做门,搬一块圆石头当阻门石,才有一个能过夜屋子的样子。
老乞丐在云河镇乞讨,现在还没回来。
外面传来两道脚步声,一个重些急促,一个轻些深一脚浅一脚。他们在靠近破庙。
小姑娘警惕站起来,放轻呼吸声。
噼啪、噼啪。
是木柴燃烧的声音。
脚步声停了。
小姑娘屏住呼吸。
“娘,里面有人吗?”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嘘!”女人轻声喝他,“不要出声!”
外面又没了声音。
小姑娘盯住门板,不敢动作。
笃、笃笃。
女人声音小心翼翼的:“有人吗?”
木板被用力推了推,阻门石拦着没被推开,外面又说:“俺是云河镇的,带着俺家狗子回城里娘家,天黑不好赶路,想进庙里歇个脚。”
小姑娘往门口走了两步,又站住。这个破庙没有窗户,门是唯一的进出口,倘若门外不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一旦开门她就无处可逃了。
“娘,我冷。”门外的小孩儿声音带上哭腔。
小姑娘犹豫。现在是深秋初冬,这样的天真的能冻死人的。
女人再次敲门,哀求:“您只放俺家狗子进去就行!您行行好!孩子穿得薄,搁不住冻!”
外头小孩儿哭着喊冷。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抽出一根火堆里燃烧的粗木柴,拿在手里稍微有些安全感。才推开阻门石,把木板拉开一条细缝。
外头只站了衣着单薄的女人和孩子,女人抱着孩子,什么都没有拿。
小姑娘又把缝推大了些,能让瘦弱的女人勉强侧身挤进来。
“先让孩子进来。”
女人大喜过望,把孩子放到地上,顺着缝往里推:“狗儿进去!快进去!”
小孩儿甫一进来就奔向火堆,手笼罩在跃动的火焰上,一脸满足。
“你也进来吧。”小姑娘又叫女人。
女人一愣,一边感谢一边艰难从细缝里挤进来。女人进来后小姑娘就把木板推回原位,放好阻门石。一回头看见女人看着她,便问:“天色已晚,为何现在才往娘家去?”
女人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上下打量她。小姑娘不躲不闪,直勾勾看着女人任她打量。
女人很快低下头,回答道:“俺是前头云河镇的,镇里遭了兵,正在抓人,俺趁乱带狗子逃出来的!”
说到遭了兵,女人抹起眼泪:“俺瞅他们从清河镇带过来的人,都血肉模糊,肠子拖得老长!”女人伸手比划。
小姑娘听她说,想到老乞丐去云河镇乞讨没回来,还不知是死是活。
想到老乞丐说,像他们这样的人死了连个坟都没有,尸体不知道要便宜了哪条野狗。他说这话时神情总愤愤,又满是落寞。看上去很想要个坟。
想到现在这间破庙,身上的衣裳都是老乞丐给的。
总要报答的。小姑娘想,她现在去云河镇,若老乞丐活着,他们就一起回来,若是死了,就给他修个坟。
打定主意,小姑娘推开阻门石,拉开木板门。她举着火把站在门口,回头与女人说:“我走了,台子前的草床你们可以睡,火堆不够旺可以去台子后面拿柴火。我出门以后你们关好门,谁叫也不要开。”
说完她就步入夜色里。
“等等!”
没走多远,小姑娘听见身后女人喊声。她回头。
女人抱着孩子扒在门边,问她:“你去哪里?”
小姑娘想了想,“我去云河镇找人。”
“会死的!”女人拼命摇头,对她伸出手,“不能去!会死的!”
小姑娘对她摇摇头,说:“我要去。”
女人厉声:“你去什么!你这么小!除了送死什么都做不了!”
“可我想去找人。”
女人愣住。她想到让自己带着狗子快跑的夫君,落下泪来。
她固执的伸着手:“找不到的!回来吧!快回来!”
小姑娘摇摇头,把女人愈发凄厉的呼喊甩在身后,脚步轻快的走进深黑的树林。
没走多远。
“她在叫你。”头顶突然响起一个青年人的声音。
小姑娘吓了一跳,地上火把映出的光猛一抖。她抬头,叶子掉光的树杈上站了一个白衣人。正从树上往下跳。
他的衣服很白,火光在布料上映出融融暖辉。长相十分好看,与小姑娘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但这些不重要。
小姑娘的眼睛牢牢盯住他腰间的剑。那是一柄春意盎然的剑,剑柄是木制,花枝缠绕,剑鞘也是木质,不过什么纹样都没有。
白衣人含笑任由她盯着自己的剑,直到他腰间的剑突然出鞘一截,泄露出一缕无所不斩的锋芒。
白衣人把剑按回去,衣摆垂下,手掌虚虚挡了一下小姑娘的视线。
“莫再看了,天生剑骨对灵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我的剑可顶不住,倘若它舍我而去,我可要伤心死了。”
白衣人喟叹的音调婉转落下。
小姑娘如梦初醒,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握紧火把:“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白衣人解开腰间的剑蹲下,毫不在意自己雪白的衣摆落到土上。他与小姑娘平视:“准确来说是我的剑跟着你。你身上剑骨的香味很迷剑,它非要来看看你。”
他把剑往前一递,语气柔和:“要摸摸它吗?”
小姑娘着魔一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眼前的剑,引诱她去触碰,去握紧。
“它叫识青。”
“识青。”小姑娘呆愣愣跟着叫。
被她叫名字的灵剑激动闪起灵光,一明一暗如同一呼一吸。
白衣人语气有些惊讶:“它很喜欢你,很开心认识你。”
小姑娘伸手,小心触摸剑柄:“我也很开心,认识你。”小姑娘弯起眼睛。
林中响起剑器铮鸣,白衣人感慨:“看来它真的很喜欢你。”
白衣人收回剑,双手掌心向上,平举到小姑娘面前:“我是山海剑阁闻清涯,元婴后期,门下没有弟子,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闻清涯,城里说书先生总讲他的故事,说他是天下第一剑修,最锋芒毕露时,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小姑娘直愣愣看着他。
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要收她做徒弟?
“不愿意吗?”她长久的不回应让闻清涯误会了,冠绝天下的剑修抓抓头发,露出苦恼神色。
“可是扔着不管的话,师弟一定会生气的……啊!有了!”他双手一合,轻快问,“你要去哪儿?”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如实说:“我想去云河镇找老乞丐。刚才那位夫人告诉我云河镇遭了兵,我去看看老乞丐还活着没有。”
“这样啊,”闻清涯摸摸下巴,“介意我抱你吗?”
小姑娘猛的后退一步,见鬼一样看着他。
“不不不!”闻清涯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抱着你御剑!”
小姑娘有些心动。
闻清涯看出她的意动,放识青出鞘。识青热情的围绕小姑娘,像小狗一样。
“识青它很想载你。”闻清涯放柔声音,“能请你满足一下它的愿望吗?”
小姑娘晕晕乎乎点头。
闻清涯笑了一下,接着做苦恼状:“可是你太小了,会摔下去的。怎么办呢?”
小姑娘摇摇头。
“那我抱着你御剑,”闻清涯对她伸出手,“可以吗?”
小姑娘不想答应,但是识青围着她绕圈,她实在拒绝不了。
“麻烦了。”小姑娘把火把扔到地上踩灭,用里面的衣料擦干净手,小心靠近闻清涯。
闻清涯一把抱起她,踩上识青剑,丝毫不介意她弄脏自己如云洁白的衣料。
小姑娘担心的低头看识青剑。
“怎么了?”
“您抱着我,会不会把识青踩断?”
闻清涯哈哈大笑,“识青!人家担心你呢!”
识青剑灵光一盛,载着闻清涯与他怀里的姑娘飞到最高的树的头上。
“哇——!”小姑娘不由自主惊叹,她伸手,对着月亮抓了抓。
“你看,云河镇在那边。”闻清涯在小姑娘耳边说。
小姑娘立刻看过去。只见云河镇被火光围起来,乌压压的人群在火光中间。
“识青,我们出发。”闻清涯低声说。
识青匀速向云河镇飞,距离靠近,能看见围住整个村镇的火光是人举起的火把,能看清有一个人被抓在最前面。
距离又近,能看见乌压压人群都跪着,被抓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脖子上架着刀。
距离再近,能看见跪着的人群不全是跪着,还有的身上沾血躺着,被抓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仅有几片布料蔽体,头发乱糟,一条坏腿拖在地上。
“是老乞丐!”
小女孩声音划破夜空,地面的军队骚动。
“什么声音!”
“在哪里?”
“在天上!”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抬头看天,被抓在手里的老乞丐目眦欲裂。
“把他打下来!”统领高声喊着,准备举刀示意放箭。手臂刚抬起来一半,被老乞丐反身抱住,统领甩不掉他,怒急连捅他好几下,将他一脚踹开。
老乞丐滚到一边,吐了好些血。
“死人了——!”
人群四散逃开,慌乱之下士兵被冲散,也纷纷动起手。死的人越多人群越慌乱,统领的高声呼喊被尖叫哭泣声淹没。
“老乞丐!”
小姑娘扑到老乞丐身前,用手去捂他的伤口。血从她指缝溢出来,怎么也止不住。闻清涯随她蹲下,掏出一个玉瓶打开,倒出一颗丹药。
“我这里凡人能吃的只有止血丹,并不能让你的伤口痊愈,你先吃一颗,血止住了带你去看郎中。”
小姑娘接过丹药喂老乞丐。
老乞丐费力躲开,赫赫笑:“您不必费心了,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死在这里也算解脱。”
他看向在他拒不服药后抿唇不说话的小姑娘:“只是……”
闻清涯也看向小姑娘,眸光温和了些:“我是山海剑阁闻清涯,这个小姑娘天生剑骨,是绝佳的剑修苗子,我欲收她为徒。”
老乞丐便笑了:“那当真是好极了……只是有一件事。”
闻清涯注视他的眼睛:“你说。”
“这个孩子,无名无姓。烦请,仙人,为她起个,名字。”
笨蛋阿妈带崽向大家问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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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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