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厅顶楼的阳台上，季清鹤双手扶着栏杆，双目出神地注视着外面的人间景色。
他面容沉静，墨发白衣，温润如玉，姿容清雅绝尘，连清风都忍不住亲近他，轻轻吹拂而过，衣摆随风飘动，更显出尘，恍然乎谪仙临世。
似乎是听到楼下传来岑千秋的怒吼，仙人回神，唇角轻扬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更是撩人。
“哎呀，真是辛苦我们的副城主了呢~”
身后的落地玻璃门上映出空那身幽暗的黑衣，即使是倒影，也掩盖不了他萧萧如松下风的盖然气势。
空长身玉立站在后方，神色淡淡地看着季清鹤的背影。
这人一旦开口说话，气质就会骤变，他还是喜欢不说话时的执行官，起码看起来就很靠谱，不像现在，他总觉得对方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开玩笑。
空出声：“你竟然会把到手的权利送人，难得。”
“呀，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喜欢揽这种麻烦事吧？那误会可大了！”
季清鹤笑着转过身，倚在阑干上看着他这位公正高冷地仿佛永远不会动私情的辅佐官，神族的天使，天道的使者，目下无尘的裁决者。
“你之前不是说要详谈吗？现在就可以啊，你有什么问题，问吧，我也好趁机解释解释。”
说起来，虽然第一个任务都快完成了，但其实两人共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交心更是没机会。
看着季清鹤的笑容，空停顿了一下，道：“你是故意让我把凰果取来送给他们？”
虽然的疑问句，但空已经有了答案。
“啊，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凰果啊？”季清鹤眨了眨眼。
空无视他的表演，道：“他们不认识那颗是生出神异的梧桐树很正常，但你身为风家人，不可能不认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风家的族徽就是天地间的第一颗梧桐树吧？”
凤栖梧桐，雀落斛榕，凤凰为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
传闻，风氏一族以“凤”为名，以梧桐为徽，族人也都不负祖训，大都是仙人之中少有的遗世独立的高傲性格。
季清鹤眼波流转，笑容愈发温柔：“自当年神魔大战之后，仙人九氏逐渐隐匿幕后，我们都已经刻意削减存在感了，怎么你们神族还在关注啊？真不愧是当年的宇宙霸主，时时刻刻都在保持着上进心呢。”
空面无表情，半点被夸奖后的高兴表情都没有。
“没人敢轻仙人的存在，不提当年露个面就能让我神族帝座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就连忙退避三舍的风月冕下，就现如今，司命仙君随手就能扰地三界动荡不安，你们才是名副其实的掌控百族命脉的幕后之王。”
看来，冕下和帝座当年相爱相杀的剧情也很刺激啊，一点不输这次。
季清鹤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微微弯腰，轻声问道：“你能详细说说当年冕下露面的那次过程吗？”
正准备和季清鹤在言语上争夺霸主地位的空喉咙一哽：“…………”
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在意这个吗？！
空冷面：“风家族人，不都是很狂妄的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那么咸鱼？关注点完全不对啊！
季清鹤歪头，随口道：“有吗？我们应该只是比较我行我素吧，毕竟败给我们的人太多，安抚不过来。或许是因为长辈们的能力太强了，说话又太过直接，把你们神族当年那一代人的玻璃心给扎穿了吧？”
意思就是，当年神族那一代人能力不行心理素质更差，手底下比不过，就只能抹黑人家，过过嘴瘾了，大概就是这样传出的“狂妄”之名吧？
空：……这句话反倒有点风家的味道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空一副说不上来又咽不下去的表情，季清鹤低头笑了笑，懒散地挥挥手。
“你特地伪装成系统人工智能，截取即将失败上报的任务，就是不希望上面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对吧？”
“但这是神族一贯的规矩，你突然破坏规矩，这很不符合你身为从无二选的神族的行为模式啊。”
“除非，这个任务代表的某个信息值得你为它违反上报规则，比如说……”
季清鹤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人工智能衍生出了灵智，甚至有了生命迹象。”
空：“…………”
季清鹤走动间衣袂飘拂，仙气绝尘。
“别用那么吓人地眼神看我嘛，好歹我们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神族会因为一些小漏洞就回收并销毁天罚系统的人工智能的规矩，我也是听人说过的。”
其实系统的人工智能诞生出灵智很常见，相当于器灵，当然，如果能再进一步的话，就算有生命，是宇宙中的又一新物种了。
一个新物种的诞生，在空看来，当然比破坏一个不合理的规矩价值大，这并不违背他的价值选择。
季清鹤从结果倒推回去也不算多困难。
说起这个规矩。
“简直是离谱，毫无人性，抹杀灵智这种事，只有你们神族能干出来，但……”季清鹤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这是你们神族的内部事物，我们也不好过多插手。”
“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也不怎么认同这个规矩啊？虽然神族之人没有选择困难症，但偶尔也会观点撞车呢。”
季清鹤笑得风华绝代。
围观这群不撞南墙誓不回头的天使吵起架来，那可真是太愉快了！
空沉默。
“既然你也觉得离谱，那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这不是能随便说出来的话，大多出自本就是知己挚友的两人之中，比这句话更进一步的，大概就只有“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之类永结同心的誓言了。
因为在现在的语境下，这句话相当于邀请季清鹤和他一起对抗神族中持另一种观点的人，所谓的同道中人，一个战壕的战友，不外如是。
闻言，季清鹤笑容顿敛，眸中划过难掩的惊异。
“邀请我？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别说战友了，他们俩连友字的边都沾不上，说话不阴阳怪气明褒暗贬就算客气的了，根本没什么交情可言。
两人没有一见面就打起来，都是因为分得清先后，知道要先完成任务，再加上空性格冷淡寡言，季清鹤看似跳脱其实内里相当有分寸，而且两人几乎不在一起调查，暂时维持的平和罢了。
总之，和同道中人差距十万八千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价值天平和逻辑，会让一个神族选择邀请一位没什么交情甚至讨厌的仙人呢？
季清鹤不能再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他走上前，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如果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你还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会郑重考虑的。”
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但他并没有感到后悔，只是因为第一次对人说这种话，多少有些紧张和不自在。
“那个陆长夜……好像被陆泽坑地挺惨的？”空转移话题的水平也就这样了。
不过，季清鹤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嗯，确实，不是把他关进地牢折磨，就是放任虫灾蔓延想整死陆长夜，各种栽赃陷害，堪称不择手段。光是我们来的这几天，就经历了大概……1、2、3、4、5，五次吧。”
季清鹤掰着手指数了数，有些咋舌。
“我突然有些佩服陆长夜了，这都没想过直接杀了陆泽吗？”
空忽然有了疑问：“既然他就是陆令治，那为什么天罚系统的面板上写的是陆泽？”
难道真的是系统出错了？
不可能吧？
这可是集神族之力才打造出的可以分天道权柄的神器！
季清鹤张了张嘴，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揉了揉额头，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这个嘛……大概就要说到我家那位闻名三界的司命仙君了，他……咳咳。”
空替他说完：“风家现任家主原名不详，固执己见违背族规，改名季风荷，胆敢抛弃自己的姓氏，简直闻所未闻。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只改个名字，什么原因值得他这么做？”
空真的很不解。
季清鹤讪笑着摸鼻子：“……呵呵，这个嘛……他老人家觉得值得就行……”
至于具体原因，他可不敢透露。
季清鹤干咳一声，把自家那丢人的家主扔到脑后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次和人签天道契约的时候，即便是使用季风荷的这个名字，也不会出现任何漏洞，天道认可了他就是季风荷，季风荷就是他。”
空明悟：“你的意思是说，陆令治的状况和司命仙君相似？”
“他也认为自己就是陆泽，不管旁人喊他陆令治多少次，他都坚定自己就是陆泽，所以沾染了天道权柄的天罚系统也只会认为他就是陆泽，而不是陆令治？”
季清鹤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怎么说呢，排除我家那位的极端特例，这就有点像是，一个叫陆泽的人，突然穿越到一个叫陆令治的人的身体里，当然纠正不过来……”
没说话，季清鹤话音一顿，倏然抬头和空的视线对上。
两人眼神波动剧烈。
“这种状况……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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