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德乐兹突然掏出了一张绣着卷曲花草纹和鸟兽的精致手帕。
雷伊忍不住询问:“这是分别时刻专门用来擦眼泪,用来挥舞的手帕吗?”
德乐兹笑出声:“很有趣的假设——但是很可惜并不是,不过,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手帕的用途了。”
德乐兹展开手帕时,橡木锤突然举起双手,大声嚷着:“等一下,诸位,暂时忍住离别时的眼泪!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矮人站起身:“既然我们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终于来到这里,实现了我们所有的目标——”
就在其他人焦急等待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时,矮人像是故意拖延似的,先是从大口袋中掏出烟斗,随后慢慢地点燃,缓缓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发出满意的叹息后,矮人抓着手中的烟斗,终于说出了所有人等待许久的话:
“既然如此,诸位,我们为什么不能暂时休息一下,用一顿丰盛的晚饭犒劳我们的付出,欢庆我们的胜利呢?”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橡木锤大喊着,“难道我们的胜利不值得庆祝吗?”
当所有人的人类紧张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时,拥有豁达生活态度的矮人跳了出来,并提醒他们:在成功翻越一座高峰后,即使之后有无数更高的山峦等待他们,然而,在奔赴下一座高峰前,他们不妨停下来,不急于赶路,欣赏峡谷的风景、山涧的鸟鸣或奔涌的山泉,最后分享一顿美味佳肴,为竭尽全力取得的成就画上一个句点。
橡木锤的提议瞬间获得全票通过。
于是,所有人暂时放下与马格努斯的对决,暂时忘记了归途,他们忙碌起来,全力准备丰盛的晚餐。
橡木锤取出了那条没来得及被他们细细品味的鳗鱼——由于橡木锤提前处理好了鳗鱼肉,他们并没有在备餐上花费太多时间。
看着矮人夫妇使用手斧将鳗鱼肉切成大块,使用复合香料简单调味后,大块鱼肉整齐地排在烤网上,很快,被烘烤的丰盈油脂就发出悦耳的滋滋响声。
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烤网上的鳗鱼,鱼肉上炸开的小气泡,肉香与异国香料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美味香气对饥肠辘辘的旁观者是一种令人愉快的煎熬。
水晶龙注视着矮人不停将鱼肉翻面,他似乎对未知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矮人立刻将手中的厨具塞到他的手中,转头提醒身边的妻子:“欧珀,记得提醒他翻面,”随后,矮人站起身,掏出烟斗,“我出去透透气。”
当雷伊找到橡木锤时,发现矮人正坐在一片墨晶周围,叼着烟斗的他正出神望着不远处的巨大晶簇。
脚步声不断接近时,橡木锤并没有回头:“是你吗,佣兵男孩?”
雷伊停下脚步,诚实回答:“是我。”
橡木锤咳嗽一声,拍拍身边的空位:“坐吧。”
雷伊坐了下来,好奇地询问着:“您能从脚步声辨认出一个人吗?”
橡木锤咬住烟管,声音含糊不清地解释着:“直接分辨很难,需要结合一些其他的条件——不同种族、体重和职业的脚步声存在一些差异。”
“你的步幅明显属于人类,脚步声听起来像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橡木锤扭过头,冲雷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正确答案显而易见。”
雷伊忍不住为矮人的推理鼓鼓掌。
橡木锤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雷伊:“说吧,你偷偷摸摸来找我,绝对不是玩什么‘脚步声猜人’的小游戏吧?”
被猜中心事的雷伊忍不住低下头,思考该如何准确表达他的困惑:“实际上,我——”
“别扭扭捏捏的,”橡木锤故意板起脸,“大师,提前说好,我可无法为你解答那些爱情烦恼——毕竟,我对你们的领域一无所知。”说着,橡木锤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猥琐的手势。
看到雷伊难为情地底下头时,矮人立刻爆发出恶作剧得逞的大笑声,他用宽大的手掌拍着雷伊的肩膀,最后又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欣赏那些能理解我幽默感的人!”矮人笑着催促,“说吧说吧,让我看看,晚餐上桌前,我是否能用我的人生经验,为年轻人做点什么。”
雷伊望着眼前闪烁奇异光芒的魔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努力一点,也许我能早点解决那个渡鸦术士,他也不会为其他人带来这么多麻烦了……”一想起这些,雷伊气馁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橡木锤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地抽着烟。
就在雷伊不安地等待着矮人的回答,并准备好接受对方言语拷打时,矮人粗声粗气地问着:“所以,你偷偷摸摸跟过来,就想问我这个愚蠢的问题?”
雷伊紧张地点点头。
紧接着,橡木锤一巴掌狠狠拍在雷伊的后背。毫无防备的雷伊身体前倾,险些摔倒在地。
橡木锤收好烟斗:“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你刚刚成年吧?”
雷伊点头。
橡木锤发出低沉的笑声:“按照我们的标准,你还是个甩着鼻涕,和同龄孩子在泥水里打滚的臭小鬼。”
雷伊茫然地望着矮人,他并不明白矮人如此类比的目的。
“我的意思是,”矮人一巴掌拍在了雷伊手臂上,“作为一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孩子,你为什么会如此以自我为中心,将拯救世界这么沉重的任务视为你一人的责任?这也太狂妄自大了吧?你有人类中心主义和歧视的嫌疑!”
还没等到雷伊解释,矮人立刻站起身,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喂,人类的小子,你是不是从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
“不不不,”雷伊连忙解释着,“我从来都很尊重各位冒险家,我发誓,只是——”担心激怒橡木锤的雷伊斟酌着用语,“我只是认为,解决那个术士是我的使命。”
雷伊摇摇头:“而我,并没有很好的完成这个使命。”
“你别太自恋了,小子!”
伴随着橡木锤的怒吼,一个巴掌又落在了雷伊肩膀上。肩上火辣辣的感觉让雷伊的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
发泄一通后,矮人气呼呼地坐下来:“我生气的是,作为一个年轻人,你竟然自动绕过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人偷偷背负这么多不应属于你的负担!”
坐下后没多久的矮人又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不停转来转去,语气越来越暴躁:“作为一个刚成年没多久、正在热恋中的孩子,你难道不应该将大把时间浪费在享受爱情和青春上?为什么像极了一个心事重重的老头子?”
“我,我——”
橡木锤叹了口气:“好吧,也许不是你的错,也许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这几年太懈怠了,才能让你们这些小鬼直接忽略我们,把所有重担揽在自己身上。”
橡木锤握紧拳头,放在雷伊面前,凝视着他双眼:“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记住——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同伴,从此之后,你被禁止一个人默默承担这些责任。”
“当你遇到那些棘手的麻烦事,记住,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先上,你们这些小鬼只要乖乖跟在我们身后,为我们全力呐喊助威就好了。”
说到这里,橡木锤的声音温柔了下来:“作为冒险家协会的会长,你的上司,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停止过剩的责任心和内疚,试着信任、依赖你的同伴,学会让他们分担你的重担。”
虽然橡木锤表现得无比暴躁,神奇的是,他的话竟平息了雷伊心中的自我怀疑。
雷伊不安地望着眼前的矮人:“我,我可以吗?”
橡木锤重重地点点头:“为什么不可以,要知道,当我还是个小鬼头时,也做出盲目闯入夺心怪领地的傻事,比你们蠢多了!”
似乎想起年轻时险恶的一幕,橡木锤发出嫌弃的声音:
“作为年长者,我们曾经也和你们一样,是懵懂的毛头小鬼。现在,我们老了,当然要做被小鬼头信任和依赖的长辈。”
“我坚信,只有给年轻的小鬼们充分犯错的机会,他们才会得到成长,变成可靠的大人。”
“所以——”橡木锤抬起手的瞬间,雷伊本能地侧身闪躲。
橡木锤一愣,立刻爆发出大笑声。最后,矮人宽厚的大手轻轻落在雷伊的肩膀上:“因此,你尽管放手去做,放心把烂摊子扔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收拾。”
“而且,”橡木锤冲雷伊挤挤眼,“你的小丈夫看起来也很可靠。身边有这么多可靠的同伴,你难道不应该放心依赖他们吗?”
“相信我,”这一次,橡木锤没有重击雷伊的肩膀,而是将自己的胸口拍的砰砰作响,“信赖同伴,同时被同伴信赖,都是无比美妙的事情。”
橡木锤伸出两根手指:“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比一次性认识两个——不,女幻术师应该也算个小鬼,”矮人立刻纠正,同时伸出第三根手指,“认识三个有前途的小鬼还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吗?”
这时,不远处响起欧珀的呼唤:“你们究竟要嘀嘀咕咕到什么时候,开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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