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计划变更,忙于赶路的两人突然有了空余时间。
也许是身下的木床实在称不上舒服,暂时无法入睡的雷伊回忆起白天立下的远大志向。
在“传递濒临灭绝龙族语言”这种无法推拒的责任驱使下,雷伊郑重地掏出那本被他遗忘许久的龙语手册。
雷伊捧着那本手册,掀开第一页前言,眼前很自然浮现那个伟大龙语者巫师的背影,尤其是当前言最终署名是“无名巫师”时,雷伊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雷伊深吸一口气,他集中精神,踏上成为龙语者的第一步。
然而,雷伊的雄心壮志很快就化为脆弱的泡沫。在读到第一部分龙语“语法”时,他突然被一种无力感笼罩了。他立刻回忆起上次挑战学习龙语的经历,没多久就完成了“从入门到放弃”全过程。
看似无结构的复杂语法,大量爆破音和拟声词,与现有人类语言完全无关的词语……
看得出来,那位伟大的巫师尽量使用人类易懂的语言阐述龙语规则与用法,雷伊钦佩巫师的努力,也竭尽全力去理解巫师写下的每一段文字。然而,半个小时后,他自知愧对巫师付出的心血,在心中默默宣告放弃。
痛苦的回忆再度复苏,雷伊深重的无力感包围了——上次学习龙语时,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傻瓜。
雷伊叹了口气,暂时阖上那本小册子。他用肩膀碰了碰身边无所事事的西泽尔,轻声询问着:“说起来,你的龙语学习进度如何了?”
西泽尔抬起下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放弃”的得意表情。他随手翻了翻那本字典,态度诚恳地摇摇头:“停留在几个月前,就是短暂与你分开的那几天里。”
西泽尔突然翻了个身,覆在雷伊的身上,亲吻着他的肩膀。隔着一层衬衣,他的手轻抚着雷伊的侧腹:“当时我发誓,除非我坐牢,否则我这辈子绝不会再次尝试龙语。”
这一次,雷伊无比认同恋人的的决定。
“而且,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把与你相处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学习无用且濒死的语言上。”西泽尔吻着雷伊的后颈,“不如让莱欧娜去学习吧——当她还是个只会哇哇呀呀叫的婴儿,她就已经就能与龙交流,或许她真的是个天生的龙语天才?”
说完,西泽尔的手放在雷伊衬衣的最后一个扣子上。
被恋人轻吻和抚摸的位置痒痒的,雷伊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小声解释着:“可是他们传说我会龙语。”
西泽尔笑出声:“亲爱的,你尽管做你自己,永远不必对别人口中的那个你负责。”
雷伊不甘心地摇摇头:“最重要的是,‘数百年来唯一的龙语者’的头衔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像是用花体字装饰,用带着金粉墨水写下的、金光闪闪的头衔。”
西泽尔忍不住笑了,他轻抚着雷伊的脸颊,温柔而耐心地劝说着:“勇于挑战自身的极限当然很伟大,但是学会接受自身的极限,学会妥协也是一件勇敢的事情。”
雷伊不得不承认,恋人的观点是对的。他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本小册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一瞬间,雷伊感到缠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
西泽尔的声音兴奋起来:“现在,让我们尽情做一些愉快的事情,犒劳白日的辛勤,迎接明天的朝阳。”
雷伊翻了个身,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看着面前的恋人,严肃指出:“在这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关于那对兄弟的盟约——”
西泽尔快速坐起身,他用双手抵着额头,大声抱怨:
“哦,天呐,我们难道就不能像其他情侣那样,在异国破旧的旅店里,在这张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嘎吱嘎吱叫的破床上,放下一切琐事,单纯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吗?”
雷伊忍不住抓住龙语字典,轻轻拍了拍西泽尔的手臂,无奈地提醒着恋人:“从中午到现在,你已经吃了好几顿。我不是修道院那些衰朽顽固的老头子,但是仍然要提醒你,暴食有害健康,我的宝贝。”雷伊捧着恋人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
当西泽尔意识到雷伊指出的现实无可辩驳时,他很快调整了方向,故作轻松地吹了个口哨:“作为一个处在生长期的少年,一天吃八顿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吧?”
西泽尔总是那样,他总是能坦然面内心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诉求,他将这些诉求看作是自然而真实的,从不做任何道德评判。但雷伊必须承认,这种无拘无束也构成了他人格魅力的重要一环。
雷伊拍了拍恋人的后颈:“好吧好吧,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个问题。”
西泽尔叹了口气。他重重地倒在了床上,脆弱的木床发出嘈杂的声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西泽尔忽视了木床的抗议:“首先,我可从未向他们承诺过什么。”
伴随了“啪”的声响,雷伊的大腿被狠狠拍了一下。毫无防备的他发出一声尖叫。
偷袭成功和恋人的反应逗笑了西泽尔,他轻轻抚摸着被他拍过的地方:“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除掉马格努斯。至于其他的——”西泽尔嫌弃地甩甩手,“那是他们该烦恼的事情。”
西泽尔双臂放在脑后:“至于在马格努斯死后,伊达和卢卡是否能成功压制住他手下的那些恶棍,他们是否会立刻被打着‘为马格努斯复仇’旗号的人们推翻,是否能维持他们那个摇摇欲坠的脆弱政权,那都是他们自己要担心的事情。”
“当某个区域处于激烈的权力争时,相信我,血脉和所谓的宣称权会突然变成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些年来,马格努斯凭强硬的手段统御这片区域,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即使有,他们也倾向于保存实力,在暗处观察等待着。在那对兄弟成功推翻马格努斯的统治后,一定会瞬间涌出无数自称拥有宣称权的对手。”
“到那时,旧秩序被推翻,新秩序尚未形成时,这片区域注定会陷入混乱中。”
“这对兄弟是否能成功还是未知数。”西泽尔摇摇头,“但是,他们似乎以为推翻一个政权是最重要的一环,实际上,那往往只是最初的第一步。在那之后,如何迅速稳定局势,安抚民众,压制叛乱,防止流寇作乱才是更麻烦的。”
雷伊认真地听着西泽尔的讲述:他正以一种平实的语言,尽量全面、生动地为雷伊阐述权力运行的规则。
“而这只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西泽尔笑着摇摇头,“这不是第一步还未完成的他们该考虑的,但是,我必须要强调,好心肠与优秀统治者之间并不存在必然联系。”
“即使这对兄弟推翻了马格努斯的暴政,击败一切竞争者,粉碎一切阴谋,成功夺得黄金豹尾,成为这片区域的最高统治者。新的问题又来了——”
西泽尔的口吻严肃起来:“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比马格努斯更糟糕的统治者?甚至无须等到他们渐渐被**腐蚀而堕落,最简单的,这对兄弟会不会因为分赃不均反目成仇,再度将这片土地化为焦土?
西泽尔苦笑着摇摇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无比庆幸,幸运的我天生拥有合理合法的宣称权,这为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雷伊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西泽尔最初建议的合理性: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阻止西泽尔,这样,他们也许能避开这种沉重的讨论,还能收获一个快乐的夜晚。
似乎察觉到恋人低沉的情绪,西泽尔立刻补充:“不过,也许这对兄弟与我一样,是上天的宠儿,恰巧他们的天神终于无法忍耐马格努斯的暴行。得到天神庇佑的他们从此一切顺利。我担心的一切恰巧都不会发生。”
“实际上,史书上永远不缺乏这种例子。攻城的一方看似占据优势,就在即将攻破城门时,攻城方效忠的君主暴毙,后方立刻陷入继承人对王位的争夺中。士气正盛的军队也只能遗憾地放弃进攻,撤回领地。谁又能保证,这对兄弟不是这样的幸运儿呢?”
接下来,雷伊主动吻了西泽尔:他决定暂时忘记今晚的讨论,尽情享受剩下的夜晚,以此抚平沉重的心。
第二天。
坐在飞毯上,雷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恋人昨晚的论述:推翻马格努斯的统治只是个开始,糟糕的现状并不会自然而然地好转,甚至可能会恶化。
反复思考后,雷伊抬起头,注视着恋人的双眼:“至少,伊达是个不错的管理者。”
西泽尔点头表示赞同。
“我相信,他会成为比马格努斯更称职的管理者。”
西泽尔笑着拍了拍恋人的肩膀:“我相信你,可惜我们谁都不是预言家,只能交给时间验证。”
之后,他们来到曾与沙盗对峙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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