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眼神顿时清澈起来，他主动凑上去亲了亲雷伊的侧脸，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啊，果然心情好多了。”
雷伊在心中叹了口气：这莫名其妙的、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情绪。
莫名其妙的小插曲后，两人在卧室外见到了卢卡斯先生。
卢卡斯先生沉默地点点头，西泽尔也点头回应，示意他准备好了。
雷伊屏住呼吸。四周安静极了，他似乎能听到门后传来的笑声。
卢卡斯先生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卧室的笑声突然中断。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几分钟后，床头铃响了起来，提示他们被允许入内。
卢卡斯为两人推开门，低声说了句“祝你们好运”后，他挺直腰板，恭敬地站在门后。
这一刻终于到来。雷伊突然感觉到手心湿漉漉的。
最后一道门被推开的瞬间，雷伊听到了国王的声音：“许久不见了，我可爱的侄儿。”
“许久不见，敬爱的叔父陛下。”
西泽尔俯下身子，雷伊准备单膝跪下行礼时，国王突然出声制止：
“不必行礼，年轻人们。这只是一座郊外普通的庄园里，这里没有国王，只有一位许久未见到侄儿的叔父罢了。”
卢西恩的声音和蔼和亲，极具亲和力，令人无法不产生好感。
站起身的脸两人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去直视几步之外的卢西恩十世。
紧接着，国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年轻人怎么像老头子一样拘谨。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国王的命令下，两人只能抬起头。
这是雷伊第一次见到卢西恩十世与他的情人温斯坦大公。
卢西恩正躺在看上去很舒服的床上，他背靠着枕头，姿态轻松悠闲。温斯坦大公已经起床，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站在国王的身边。
两人同时穿着睡衣，亲密的关系不言自明。
温斯坦大公微微抬起下巴，神情矜骄地望着两人，卢西恩十世则面带微笑。
两人都是外貌富有魅力的男人。这是雷伊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卢西恩有着与西泽尔相似的鼻子和下巴。在他那张好看、保养得当的脸上，雷伊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有微笑时眼角的细纹透露出他已不再年轻。
在卢西恩身上，雷伊似乎能看到这一世西泽尔中年的样子。
不过，非要比较的话，西泽尔更好看一点。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雷伊很快意识到异样：他竟不自觉地将面前的美男子与西泽尔比较。
但他很快就释然：毕竟刚才是西泽尔将他堵在墙角，强行要求他比较外貌。
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雷伊心想。
突如其来的比较驱使雷伊偷偷望向身边的西泽尔。
令雷伊感到意外的是，以往敏锐的西泽尔竟没有察觉他投去的一眼，
此时的西泽尔虽面带微笑，但紧咬的牙关透露出他紧张的情绪。
温斯坦嘴唇抿紧，脸部线条锋利，他锐利的灰色眼睛透着淡漠与自负。站在国王身后的他身姿挺拔，看得出，他曾接受过严格的战斗训练。
“好久不见，西泽尔，以及这位——”温斯坦沉默片刻，“年轻的朋友。”
卢西恩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雷伊身上：“这就是传说中西泽尔的——”他故意停在了这里，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两人。
看得出来，他很好奇西泽尔如何介绍雷伊。
“他是我最好的好朋友，”西泽尔回答得干脆利落，“就像陛下与温斯坦大公那样的好朋友。我们都幸运地拥有伟大的友谊。”
卢西恩笑出声来。
所有人都清楚卢西恩和温斯坦间的关系。然而所有人——包括这两人在内都保持缄默，不去挑明。
卢西恩冲温斯坦勾勾手，对方俯下身子，卢西恩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笑出声。
雷伊突然体会到了一种错乱：即使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即使两人的视线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对方身上，一方开口时对方会微笑着耐心聆听。然而，在所有人口中，这必须是友情，不得不是友情。
大概是上流社会特有的含蓄吧，雷伊想。
卢西恩的笑声让精神紧绷的两人稍微放松下来。
看上去一切进展顺利。像是其他久别重逢的亲人团聚时刻，温馨而感人。
这时，卢西恩突然转过身子，雷伊错愕地发现，卢西恩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紧接着，卢西恩竟抓起小桌上的物品抛向西泽尔！
金属锐利的光芒瞬间飞向两人。雷伊虽看不清是什么，但战士的本能此时占据了上风。他立刻抱起身边的西泽尔转了一圈，躲过投掷来的锐器。
两人转身瞬间，那东西擦着西泽尔的眼睛飞过。
如果不是雷伊及时出手，西泽尔极有可能因此失明。
被雷伊抱在怀中的西泽尔睁大双眼。下一秒，两人同时低头望向地面。
此时，西泽尔的脚下正躺着一柄拆信刀。刀柄上的宝石静静地闪烁着光泽。
卢西恩突然撕下温情脉脉的伪装，不再是刚才那位关心侄儿的叔父。他指着西泽尔，大声嘶吼着：“你，还有你的母亲，都是草丛里的蛇！无耻，恶毒，毫无道德可言！”
卢西恩将一封信摔在地毯上，正是薇罗尼卡夫人写给他的那封信。
“未经公开审判，就敢对血亲痛下杀手！两座城真的能喂饱你们母子俩的野心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我动手了，维斯康蒂公爵阁下？”
“马吉奥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残忍的儿子！”
卢西恩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愤怒扭曲了这张好看的脸。
温斯坦似乎习惯了恋人的阴晴不定，他的手按在卢西恩的肩膀上，小声说：“息怒，陛下，也许西泽尔有什么苦衷呢。”说着，温斯坦快速看了西泽尔一眼。
看似为西泽尔开脱的话语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下一桶热油。
“苦衷？”卢西恩冷笑几声，“既然你们母子收集了路德温蓄意谋杀的所有证据，为什么不提交给我，由我来审判？”
雷伊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刚愎自用的国王，卢西恩并不在意公理正义——甚至觉得他早就将公理正义等同于他本人的喜恶：他不在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被谁谋杀，他唯独在乎西泽尔绕过他进行的审判与复仇。即使这复仇出自朴素的正义。
西泽尔连忙拉着雷伊跪下：“陛下，我罪该万死。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您降下的一切惩罚。”
雷伊不可思议地看着西泽尔。
一切变化得太快。雷伊以为西泽尔要据理力争时，西泽尔竟然认罪了！
雷伊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认罪，西泽尔是在以退为进！
对卢西恩这种自负的君主而言，承认一切指控是安抚他的第一步。
西泽尔的策略立刻奏效了：他的顺从让卢西恩感到意外，像是被打乱了节奏，他快速看了一眼身边的温斯坦。
温斯坦摇摇头。显然，他也没想到一贯精于言辞的西泽尔竟然放弃抵抗“认输”了。
卢西恩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他支起手臂，用胜利者看落败者的眼神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声音也随着舒展的表情柔和了起来：
“我并不是无法感受你的痛苦——毕竟我与你、与你的母亲一样，都深爱着马吉奥。”
提起马吉奥时，卢西恩痛苦地闭上双眼。但这痛苦转瞬即逝。下一秒，卢西恩睁开双眼，双眼中仍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同态复仇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在你抛开法律与人伦时，你所谓的正义已经满是血污！”
雷伊偷偷看了西泽尔一眼。西泽尔低垂着头，雷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握紧双拳猜测他的情绪。
“陛下，您训斥得对。”西泽尔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声音中似乎带着啜泣。
在外人眼中，此时的西泽尔必定深陷自责的漩涡里，忏悔着自身的恶行。
雷伊可不这么觉得。
卢西恩满意地点点头：“但是你认错的勇气依然值得肯定，拿去。”
话音刚落，一封信飞到雷伊与西泽尔脚下。
从封口火漆的颜色和图案来看，这应该是路德温的信。
“路德温正在为我处理这件事，但是现在他死了。”
“我当然可以不追究，前提是你代替他完成这件事——作为你的赎罪。”
“森林异民。”
雷伊猛地抬起头。
上一世，他们和森林一同葬身于路德温点燃的战火中。
现在路德温已死，难道他们依然逃不过毁灭的命运？
雷伊握紧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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