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绿眼睛的小狐狸

雷伊长长地叹了口气:“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我放松警惕了。”

此时的他与西泽尔正背对背坐在图腾柱下——再详细一点,他们是被麻绳绑在图腾柱下。

图腾柱周围摆满了木柴,雅拉婆婆那强壮的女儿一只手举着燃烧的火把中,另一只手叉着腰,狞笑地看着两个人。

一场无比荒唐的噩梦。雷伊心想。

如果死在这里,那真是荒唐极了。

短暂的反思后,雷伊不得不承认他犯了个大错:他被上一世森林**同生活的美好回忆麻痹了。面前这些将淬毒箭簇指向他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上一世的同伴与朋友。

雷伊陷入短暂的自我厌弃中:拥有两段经历的他本应该随时提防,如果他能谨慎一点,也许就会早点察觉到森林中的异动,也许就不会连累西泽尔了。

除了西泽尔,同样被连累的还有那两匹小马:玫瑰木和小栗子被绑在一起,还是以四个蹄子攒在一起的滑稽方式。一向刚烈的小栗子不停发出尖利的嘶叫,表达自己的态度。

就在雷伊思考该如何逃出去时,背后突然传来西泽尔的轻笑声。

西泽尔镇定自若的态度鼓舞了雷伊——他坚信,机智到狡猾的朋友既然能如此沉稳,必然留有后手。

雷伊连忙压低声音:“喂,你是不是有什么备案?比如能操控麻绳自动松开之类的——”

“什么?当然没有,”西泽尔声音中带着笑意,”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与你死在一起,也是不错的结局。”

现在,雷伊心中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他想扯断绳子,用力摇晃着西泽尔好看的脑袋,在他耳边大吼大叫“公爵阁下您清醒一点,您马上就要被烧死了!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雷伊放弃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他开始细细打量四周,试图寻找薄弱环节。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喧闹起来。雷伊看到人群自动分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就是雅拉婆婆。

看到雅拉婆婆的瞬间,雷伊暂时忘记了他所处的困境,全神贯注地望着老人。

与雷伊回忆中衰弱瘦小、佝偻身子的老人不同,此时的雅拉婆婆脚步沉稳,她身材矮小,但说话声音洪亮,双眼明亮,精神矍铄,与印象中那个瘦小的仿佛风中之烛的老人截然不同。

雷伊这才意识到,如果没有战争,雅拉婆婆本应该就是现在的模样,是一位智慧而健康的老人。

路德温挑起的战争加速了她的衰老。战争、天灾、饥馑……一系列生存的危机重重地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才被摧残成雷伊印象中的样子。

现在,罪魁祸首已经被抹去,故事有了崭新的情节。

与上一世看不到壮年男子,几乎都是妇孺的衰败村落不同,森林里的村落虽不如春神村那般富裕,但大部分村民看上去身体强健,精神昂扬,整个村庄透露着一种向上的氛围。

虽然他们将雷伊绑在图腾柱下,但雷伊依然为他们感到高兴——当然,如果他们能放过雷伊的话,他会更高兴。

雅拉婆婆眼神快速地扫过雷伊和西泽尔:”把绳子解开。”

雅拉的女儿迟疑着:“可是,母亲——”

雅拉婆婆手中的手杖重重敲着地面,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着女儿:“听我的!”

很快,雷伊和西泽尔恢复了自由。

重获自由的还有两匹小马。就在玫瑰木晃晃悠悠站起身时,小栗子腾的一下弹跳起来,不停向绑住他的人吐口水——雷伊听不懂马的语言,但他笃定小马正在骂人。

雷伊揉了揉被麻绳勒出红印的手腕:“你没事吧?”

西泽尔摇摇头,下一秒,西泽尔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

雷伊本想以“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为由推开他,在西泽尔低声说了句“这就是我的备案”后,雷伊停下了动作。

西泽尔带着哭腔,开始了他的表演:“这一切都是都是我的错。但我的未婚妻,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是无辜!”他轻抚着雷伊的腹部,“我可以留下当人质,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未婚妻和我们的孩子!我这就给母亲写信,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从雷伊的角度可以看到,西泽尔正努力眨眼睛,皱起眉毛,似乎在回忆平生遇到最悲惨的经历。

雷伊皱了皱眉:坦白说,他看不清西泽尔这个策略的目的,也对这个策略的效能保持悲观——难道西泽尔想扮演个傻子,以此让对方放松警惕?

就在雷伊在“全力配合西泽尔表演”和“推开他”之间游移不定时,雅拉婆婆走到两人身边,冷眼看着西泽尔拙劣的表演。

雅拉婆婆眼神平静地望着西泽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马吉奥的儿子。你有着与他一样的绿色眼睛。”

西泽尔立刻停下哭声。他站起身:“很高兴认识您。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您的名字,他说您是他见过的最仁慈而智慧的首领。”

“啊,收起你那虚伪的奉承吧,”雅拉婆婆甩甩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虽然你有着与你的父亲一模一样的瞳孔,但你和他不同,你的眼神充满算计。你更像你爷爷那条老狐狸,你是条长着绿色眼睛的小狐狸。”

说话间,雅拉婆婆挥手屏退了其他人。雅拉的女儿虽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但她还是在母亲不耐烦色甩手后离开了。临走前,她恶狠狠地瞪了西泽尔一眼。

拥挤的空间瞬间只剩下三人与两匹马。

雅拉婆婆继续说:“十五年前,有一位名为马吉奥的骑士拜访我们的村落。他亲自找到我并告诉我,他的儿子快三岁了。他想买一只金色的小猎隼,送给这个孩子做生日礼物。”

“当时,我们与王国漫长而惨烈的战争刚刚结束。通过协约,我们获得了大部分森林以及河流,你们获得了大部分采石场。双方心有不甘,都觉得应该通过战争获得更多土地,小范围的摩擦不停发生着。”

雅拉婆婆叹了口气:“但我们都知道,双方都不满意的协定才是好协定。”

“多年对土地的争夺后,仇恨的种子早已埋下,我们不再是可以一起分享食物与酒水的邻居,我们对每一个来自王国的人心存警惕。”

“基于此,我以为你的父亲是在挑衅或者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前来。在我打算趁机下迷药前,他竟然毫无戒备地喝下了我们给他的酒。”

“‘我听人说过,吃掉你们的食物,喝下你们的酒之后,我们就可以当朋友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啦!‘”

像是回忆起马吉奥那毫无戒心的坦诚模样,雅拉婆婆苦笑着摇摇头。她重复着马吉奥的话:

“’况且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重新做朋友了!‘”

“’你们部族的英雄曾经是阿尔方斯大帝最亲密的战友。在并肩作战推翻暴君的暴政后,阿尔方斯大帝向你们的英雄许诺分享这片土地。我们拥有耕地,你们则拥有河流与森林。所以我们不仅是邻居,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雷伊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来自森林的英雄灰熊。

传说他有着古铜色皮肤和漆黑的双眼,沉默寡言但忠诚强大。与其他优雅英俊的骑士不同,他不会写诗,不会吟唱与弹琴,没有英俊的脸孔,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喝酒。

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他总是在阿尔方斯大帝陷入困境时,坚定站在他身后,数次帮助他脱离险境。

推翻暴君后,灰熊拒绝了阿尔方斯大帝的领地与爵位,骑着他的老马回到了故乡,与他的妻子与孩子们生活在一起。

灰熊不像其他英雄有着华丽而充满戏剧性的过往,但他依然是雷伊最喜欢的英雄之一。

雅拉婆婆叹了口气:“你的父亲,是应该活在童话书里的男人。”

雷伊看到,雅拉婆婆用摇头表示她对马吉奥行为的否定,但她的眼中似乎闪着光。

“他所谓的朋友、兄弟姐妹之情并没有停留在嘴上。他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为此,他甚至受了重伤,在森林里昏迷了整整七天才醒来。”

沉默许久的西泽尔开口了:“我听母亲说过这件事。之后父亲修养半年后才勉强恢复,还落下了旧伤。那之后,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频繁参加各地举办的骑士大赛。”

雅拉婆婆叹了口气:“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会刁难你们。但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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