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手心又热又湿。通过这只手，雷伊能体会到对方紧张而激动的情绪。
西泽尔转过身，颤抖的手放在胸口，直视着雷伊的双眼：“请你告诉我，此时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坐在我身边的你——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有时候，肢体语言比口头语言更有效，更长于表达人类强烈的情感。
比如现在。
雷伊凑了上去，轻轻吻了吻西泽尔金棕色的睫毛，接着是发烫的眼帘、鼻梁、鼻尖、脸颊……
西泽尔终于按捺不住，压了上来。他发出梦呓的声音：“那么，就让我们再真实一些。”
两人就这样跌倒在森林的草地上。在黑暗的森林里，在漫天的萤火中。
吻像点燃的羽毛一样落在雷伊的脖颈上，轻柔而灼热。西泽尔耐心地在雷伊身上留下他专属的烙印……
然而，在被咬出第四个包后，这场被冠以真实之名的大作战被迫中止——西泽尔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又快又狠地拍在小臂上。
事实上，池塘边的草丛中不仅栖息着数量可观的蚊子，还是带有微弱毒性的毒蚊子。
西泽尔抬起手，皱眉看着他的掌心中一摊血迹。
残酷的现实证明了雷伊的观点。
就在西泽尔纵情亲吻恋人时，蚊子也在森林罕见的“裸猿”身上大快朵颐，瞬间留下数个红肿的凸起。
西泽尔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他不情愿地站起身，向雷伊伸出手，声音沉闷：“我输了，你是对的。回去吧。”
当雷伊面对挎着一张脸的西泽尔，他咽下“我说过的”这句话——现在不是说些话的时候。
趴在木屋的床上，闷闷不乐的西泽尔沉默了很久。
不久前，雷伊敲开了雅拉婆婆的门，借来治疗沼泽蚊虫叮咬的药膏。
现在，西泽尔沮丧地趴在木床上，掌根抵着下巴。
他的后背、手臂被涂满了柳树皮和某种苔藓熬制的药膏。
这让此时的西泽尔像极了被沼泽泥浆怪偷袭的倒霉旅人，或者是传说中栖息在沼泽、身体覆盖着苔藓与泥浆的沼泽蘑菇人。
这种建立在恋人不幸之上的戏谑想法让雷伊忍不住嘴角上扬，也让他产生了浅浅的愧疚。
雷伊放下药膏：“我应该提醒你多穿一点的。”
就在这时，西泽尔突然笑出声。
那一刻，雷伊怀疑毒蚊子的毒液是不是通过血液，扩散到西泽尔机灵的脑袋里。
西泽尔突然转过头，双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抓住雷伊的手臂，大声嚷着：“没错，我可以把这个当借口，在这里多逗留一天！”
雷伊有些迟疑：“可是，夫人那边……”
西泽口中转过身，将一个充满烦恼的后脑勺留在雷伊的视野中。他小声嘟囔着：“推迟一天而已。反正卢西恩又不会在一天的时间里死掉。”西泽尔转过头，“或者，你已经感到厌倦，已经打算抛弃我了？”
雷伊眉头紧皱：患得患失是恋人的常态行为。然而，单纯凭借毫无依据的只言片语，就能在心中补全完整爱情悲剧的能力也是世间罕见。
“说什么傻话。”
“既然如此，就这样决定了。”西泽尔坐起身，语气带着“其他人听起来觉得肉麻，但雷伊听起来恰到好处”的亲昵，“现在，我来索取你承诺的另一半奖励。”
雷伊愣住了：他不明白西泽尔口中另外一半奖励指的是什么。
西泽尔伸出双臂搂住雷伊的脖子，双手交叉在他的颈后：“我们都没来急在那片森林里发生些什么，对此，你一定也很遗憾吧？”西泽尔语气中满是遗憾，“我还特地带了条毯子。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雷伊开始努力回想，他在西泽尔相似年龄段的生活：那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练习上，每天都是早起-练习-入睡的循环。当精疲力竭的他结束一天练习后，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就会昏睡过去。他极少体验失眠的感觉，也没有多余心思与他人讨论追逐女孩之类的琐事。
这么看来，上一世的十年仿佛同一天的无限循环，枯燥但充实。
所以，像西泽尔这样满脑子都是玫瑰色幻想，这真的正常吗？
这让雷伊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是被什么术士施咒了吧？
雷伊忧心忡忡地望着西泽尔：此时他面色红润，双唇湿润，眼睛散发着热恋时特有的快活，看不到任何病态的痕迹。
雷伊没有继续西泽尔的话题：“明早，我打算向婆婆道别。”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西泽尔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声音：“不要啊……”他双手无力地垂下，“森林的日子快乐得不真实，就像是在度蜜月。我真的不想回到领地。”
西泽尔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突然拽了拽雷伊的手臂，眼睛闪闪发亮：“不如，我们一起搬到这里？或者你觉得山脚下怎么样，那里好像更僻静？从此以后，就我们两个人隐居在那里，再也没有别人打扰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雷伊承认，西泽尔的建议很有吸引力。
因为，雷伊还想带西泽尔一起体验森林的冬天，比如山上的温泉和猎人小屋。
大雪封山的冬天，什么都不做，两个人单纯窝在猎人小屋里烤火。
耳边传来窗外的风雪声，雪花在窗外狂舞着。他们躺在火炉边的厚实保暖的动物皮毛上，相拥着沉沉睡去……
然而——
雷伊沉默着低下头。
很快，西泽尔也意识到了他的建议是多么不现实，于是他放开手。
现在，各怀心思的两人陷入久违的沉默中。
“喂，”雷伊侧头看着西泽尔，试探着问，“你还想得到另外一半奖励吗？”
像是担心恋人随时会反悔一样，西泽尔立刻点点头。
两人立刻用行为达成了共识——他们终究要回到那个充满烦恼的嘈杂世界。但他们依然可以尽情享受为数不多的独处时间，感受来自对方真切而丰沛的爱意。
很快，屋里就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声。
……
最终，雷伊也变成身上覆盖着泥浆与苔藓的沼泽蘑菇人。
第二天，雷伊起床时，西泽尔已经不在了。
枕头上有一张字条：我去找婆婆探讨法术问题啦，待会儿我们在婆婆屋里碰头。爱你。
落款是雷伊手腕上的新纹身，也就是西泽尔前三个字母。
这一次，雷伊没有像往日那样，迅速穿好衣服，第一时间奔向婆婆的木屋。
相反，他慢悠悠地起床，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好像这么做就能推迟离别到来一样。
但他终究还是收拾好一切，走向婆婆居住的小屋。
到达后，雷伊发现婆婆的屋门虚掩着。雷伊打算敲门时，屋里突然传来婆婆的大吼声：“没有，不存在的，别妄想了！”
担心两人起冲突的雷伊连忙推开门。
开门的瞬间，两人同时转向雷伊。西泽尔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雷伊身边，亲了亲他的脸颊。
确定两人间并不存在明显对峙痕迹后，雷伊松了口气：“婆婆，我是来道别的。”
婆婆叹了口气，雷伊似乎在她眼中觉察到了一丝不舍。
婆婆指着西泽尔：“你的男友已经告诉我了。”她缓缓站起身，向屋外走去，“我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今晚把大家凑在一起开心开心。”
雷伊知道，只有一年一度的收获庆典才能如此隆重。
雷伊脱口而出：“这未免太隆重了吧？”
婆婆转过身，神情严肃：“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站在世界的中心，接受众人的赞美与掌声。到那时，无论你愿不愿意，一定会有人将你封圣造神，你的一切都会被解读为至高美德的体现，笼罩在金色圣光中。”
“而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所以你该早点习惯，习惯坦然接受这一切。”
“因为，这个世界是你们手中的牡蛎。”婆婆侧身望着西泽尔，“我说的对吗，公爵阁下？”
西泽尔笑着颔首：“我赞同婆婆的观点。”他看着雷伊的眼中带着笑意，“顺便，我很喜欢那句诗。”
雷伊隐隐感觉到，两人关系似乎融洽了很多。雷伊猜测，刚才的交谈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者他们达成了什么口头协议。
“你们可是我们的恩人。事实上，我们为此准备多日了，因为一直抓不住你们才拖到现在。”婆婆翘起嘴角，“现在，终于抓住你们了。”
“婆婆，今晚您也参加吗？”
“不了，”婆婆快速回答，“年纪大了，入睡早。而且，我从小就讨厌分别的场合。”婆婆转过身，对两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再说，我一个老人在场，你们年轻人大概也没法尽兴。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当夜。
虽然雷伊已经发誓不再喝酒，但他的酒杯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斟满。
在粮食不充裕的年代，全世界各个区域的居民都将食物酿成的酒当成稀缺的天赐琼浆。因此，在庆典上被灌醉往往是一种受尊敬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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