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树叶遮蔽了夏日的阳光。两人走在阳光斑驳的林间小径上,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四周安静极了。
这时,雷伊终于问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卢西恩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夭折的?”
事实上,他也听到过这个孩子的夭折与温斯坦脱不开关系,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孩子就是被嫉妒到发狂的温斯坦亲手掐死。
西泽尔似乎从未想过雷伊会对宫闱秘事感兴趣,他思考了几秒,随后回答:“事实上,生产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叹了口气:“比如,母亲曾五次受孕,但活下来并成功活过一周岁的只有我和莱欧娜。”
“卢西恩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出生就是死胎,实际上,也许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只不过,人们总是倾向于接受并传播那些充满戏剧性的阴谋论。”
“我也听说过诸如‘温斯坦亲自下手或者买通贴身仆人’的传闻。之后,温斯坦也确实回到北方领地,人们将这种行为看作他实施谋杀后被惩罚,但——”西泽尔摇摇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真相大概只有本人才知道,他们终生对此保持缄默,最终被他们带到坟墓里。”
雷伊低下头,思考着西泽尔说的话。
西泽尔面带微笑:“我很意外,你竟然会对这类流言产生兴趣。”
“事实上,虽然贵族都希望拥有尽量多的子嗣,然而,在家谱中找一个血亲继承王位也并不罕见。”
“所以,”西泽尔拍了拍雷伊的膝盖,“只要我满足他一切苛刻的要求,我当然配得上那个位置,当然有资格加冕。”
“这之后,我也可以这么做。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做王储——莱欧娜也在备选名单中。”
“或者,以后母亲会找到新的伴侣,那我也许又会有几个弟弟妹妹。”
“所以,你永远不必怀疑我对你的忠诚——这不是我的一厢情愿,而是结合过往与当下现实的缜密思考。”
说话时,西泽尔的双眼一直盯着雷伊的双眼。在那双漂亮的眼中,雷伊看到了强者基于现实与实力的自信与乐观,绝不是那种浮于表面、一厢情愿的妄想。
“我没有……”被说中心事的雷伊脸上一热,他立刻低下头,闭开西泽尔灼热的视线。
然而,发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西泽尔发出得意的笑声。声音回荡在空旷寂静的森林里,激起拍打翅膀的声音。
西泽尔握住雷伊的手腕:“我佩服你直面内心、主动提出想法的勇气。实际上,我也曾经想过,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你谈谈这件事,没想到——”
西泽尔抓住雷伊的手亲了亲:“这无疑将为我们的亲密关系扫清障碍。”
人不仅要被动等待,有时要主动创造合适的时机。于是,雷伊主动提起他的二个困扰他的问题。
“还有,夫人那边——”
一想起夫人,雷伊顿时感到胸口沉重,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
他一直敬仰着夫人:不仅因为她令人惊叹的美貌,还有她坚韧的性格、杰出的政治手腕、待人接物时温和又不失棱角的灵活态度……
当然,那绝不是肤浅的男女之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卓越与杰出的敬佩。
令他不安的是,夫人毫不掩饰她对卢西恩和温斯坦两人的厌恶。
而现在,他与她唯一的儿子睡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海誓山盟,倾诉些“如果你出事,我绝不独活“的狂热爱语。
一想到夫人用她那双与恋人相似的眼睛,失望或者愤怒地望着自己时,雷伊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此时,另外一件事加重了他的不安——刚刚还从容自信的西泽尔竟然迟疑了:“事实上,这也是我考虑过的问题。”
“她没有直接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但城堡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因此,我猜想,她应该对我们的关系了如指掌。”
“所以,”西泽尔微笑着望着雷伊,“既然她没有出面反对,被我理解为默许,也不是不可以吧。”
雷伊忧虑地扫了西泽尔一眼:告白后的他对恋情保持高度乐观的态度。
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单靠爱意就能扫平一切阻碍,这个世界从此对他们畅通无阻。
雷伊从来不是个泼凉水爱好者,尤其对方是西泽尔。他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放心吧,”西泽尔揉了揉雷伊的手腕,主动安慰他,“一定能找到办法——有时也许不存在完美最优解,但依然能帮助我们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得不说,西泽尔的安慰再度抚平雷伊一直以来的忧虑。
两人不急不慢走在回家的路上,甚至激烈讨论起阿尔方斯大帝同挚友的关系。
西泽尔坚信他们的关系不一般。雷伊则无法认同,他认为阿尔方斯与特吕歇就是单纯的挚友——当然,不是他和西泽尔这种会上床、需要加一对双引号小耳朵的挚友。
据记载,特吕歇是某位宫廷贵族的小儿子,同阿尔方斯一起长大。
在吟游诗人口中,特吕歇是完美骑士的模版: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武艺出众,为人谦逊,彬彬有礼,会写诗,会弹竖琴,还拥有令贵妇人们陶醉的歌喉。
起初,一些善妒的男人憎恨受女士们爱戴的特吕歇,主动挑衅甚至决发起决斗,但最终都会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
西泽尔越说越兴奋:“他们都那么完美,怎么可能没有女友!你不觉得奇怪吗?”
雷伊觉得这是个站不住脚的证据,他立刻反驳:“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在征服世界之类伟大的事业中,没心思和时间恋爱也很正常。”
西泽尔像是早就想到雷伊会这么反驳,随即抛出他的判断:“那是因为恋人就在身边——鏖战后的耳鬓厮磨是平常的休闲消遣。当两者结合在一起时,”说到这里,西泽尔双眼发亮,“听起来就很刺激。”
“还有,最重要的是,你难道不觉得在特吕歇死后,关于阿尔方斯反应的描述很奇怪。”
西泽尔清清喉咙,模仿着吟游诗人抑扬顿挫、稍显做作的语调:“阿尔方斯陛下抛下平日的尊严,抱住逐渐冰凉的挚友尸体号啕大哭,悦耳嗓音此时变得如同乌鸦般沙哑难听,‘我的挚友,你怎能抛下我,独自前往阴暗的地府,将我一人留在这凄凉的人间!’”
“之后,陛下甚至举起特吕歇的剑。如果不是勇敢的灰熊及时打昏陛下,将他绑了起来,甚至打算将他扔进冬天的运河里冷静一下,他大概会做什么傻事吧。”
西泽尔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傻事,如果你遭遇什么意外,”也许忌惮森林里的传说,他缩了缩脖子,立刻补充,“当然我是假设,如果你遇到什么意外,与其在回忆的痛苦漩涡中独自煎熬数十年,我也会做出相似的抉——”
雷伊连忙伸手,捂住西泽尔的嘴,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雷伊承认,西泽尔有些分析不无道理。事实上,如果西泽尔说“今早碰见一只会说人话的猩猩”这种有悖常识的话,雷伊也不会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毕竟,无法排除这是不想洗衣服的术士变的。
但他很难接受伴随他一起长大、传说中的英雄们突然从挚友变成恋人。
他本人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坦然接受来自挚友的爱意。
在雷伊眼中,爱是会将人卷入情绪漩涡中、随时可能因为对方做出不理性行为的危险感情。
像是站在深渊的边缘,下面是黑暗湍急的河流,岸上随时可见锋利的礁石,黑暗河流下,遍布危险的暗礁。
抱着必死决心的雷伊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纵身跃入深渊。
当他睁开双眼,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湍急的河流撕碎。相反,他意外进入一片璀璨绚烂的水世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绚丽景色。
总之,目前雷伊感觉良好。
“而且,特吕歇最终也被葬在了陛下身边。”西泽尔情绪化地下了结论,“信不信由你,但我觉得他们之间绝不清白,只不过他们的关系被后人故意篡改了。”
在西泽尔无比发散的思维带动下,雷伊的思维也活跃了起来。他提出一个问题:
“说起来,如果我们——我是说如果,像那些大人物一样被留在史书或者吟游诗人歌曲中,像你口中‘绝不清白’的阿尔方斯与特吕歇一样,你会介意我们被描写成挚友而不是恋人吗?”
西泽尔勒住缰绳,沉思了片刻:“这真是我从未想过的好问题。事实上,与其说是介意或者不介意,不如说我并不具备介意的必要条件。毕竟,那时我应该已经化为一具枯骨了。”
“但是,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被彩虹桥连接的天国、英灵殿或不老泉之类永生者的居所,而我恰好成为其中永生的一员——”
“到那时,我一定会不计代价,在深夜出现在这些信口开河的作者面前,和他们‘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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