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什么？
陶行亦快步追上去。
听到脚步声，那个身影怔了一下，然后立刻风也似地跑起来。
他跑什么？陶行亦见状感觉不对，大步冲上去，从背后锁住裴念星的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裴念星剧烈挣扎，刚想下狠力气咬掉对方手上一块肉，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喊，是我！”
是……陶行亦。
他的身体不再挣扎，但依然僵硬。
陶行亦慢慢放开手，带着喘息：“你跑什么？”
“……”
“你听到了？”
裴念星声音有些不稳：“……那又怎么样？你要告诉他吗？”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昨天不都知道了。”陶行亦观察裴念星，觉得他似乎有些太慌张太心虚，“你跑什么？又不是你做坏事被人抓到了，你是不是想做什么事情？小孩儿，干坏事的话可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陶行亦还真怕男孩正义感上头，做出什么事情继续惹怒吴仁兴，招致更大的报复。
男孩声音冷硬：“与你无关。”
“呵，从昨天起你的事就与我有关系了。你知道吴仁兴说的是谁？”
“……”
“不告诉我，我出去自己打听，总能知道是谁，丙级练习生，练习七年，是吴仁兴带的，最近离开公司了，可能要面临高昂的违约费……这会是谁呢？”
陶行亦瞅着裴念星一点点发白的脸色，故意说得极慢。
“是娄夏吗？我听伍老师提过一嘴，他是B队原来的队长，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过人呢？”
裴念星脸色难看，怒吼出声：“就是娄哥，我早该猜到的，是吴仁兴逼迫他，他才会离开！我要帮他！该走的是吴仁兴这个人渣！”
陶行亦声音一沉：“你想干什么？去举报他吗？你有什么证据？谁会信你？你以为没人知道吴仁兴的作风吗？他还不是到现在都混得好好的！”
裴念星气愤异常，一双清亮的眸子盈满愤怒的情绪，右眼眼尾下那颗红色血痣似乎赭色更浓：“这你就不用管了。”
“嗯？大人的事情小孩才不要管，你搞不过他的，反而会暴露自己。”陶行亦安抚他，“这事儿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裴念星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你能处理什么？还不是得对他卑躬屈膝……”
陶行亦拧眉，对男孩的迁怒非常无奈：“那你又能做什么？”
裴念星阴沉着脸不说话，竟然有了些七年后阴鸷的样子。
看他似乎心中已有成算，好像已经掌握了某种致命武器，陶行亦心念微动。
“你……录音了？”
裴念星一瞬间睁大双眼，右手本能地去捂自己的口袋，抬起手来才发觉自露破绽，僵硬地把手放下。
看他这个样子，陶行亦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陶行亦继续道：“即便你录的东西真的让吴仁兴倒台，但在那之后呢？你不要以为自己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公司一定会查出来是谁在捣鬼，到时候你还能在公司待下去吗？一个会背刺自己经纪人的练习生，公司还会留着你吗？只要随便制造个违约的错处，你也得跟娄夏一样面临百万违约费，你赔得起吗？”
裴念星眼中的愤怒慢慢变成熄灭。
“我不能再让他欺负娄哥，”裴念星细瘦的肩膀耷拉下来，“娄哥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他妈妈查出尿毒症了，连房子都卖了去治病……”
这个男孩在长时间的压抑中终于露出了一点脆弱的情绪。
陶行亦叹气：“小裴，你信我，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大人的手段总比小孩多，你放心，等着结果就好。”
“你想怎么办？”
裴念星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陶行亦，眼神中有脆弱，更有一丝微茫的祈求与期待。
陶行亦笑起来：“我办法多得是，即便处理不好，这件事最后闹起来，我保证不会牵扯到我跟你。”
裴念星有些疑惑，本能地追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就凭我可以让我们俩，今天从没有来过这个楼梯间。”
……从没有来过这个楼梯间？他是什么意思？
裴念星若有所觉，一双大眼睛困惑地眨巴眨巴。
“好了，现在听哥的话，把你刚才录的东西删掉。”
裴念星拒绝：“……我不要。”
“啧，又不信哥了？”
“你做你的事情，我留下这个音频又不影响你。”裴念星嘟嘟囔囔。
“我怕你不小心把音频泄露出去，让其他人顺藤摸瓜抓到你啊，小孩儿，听话啊。放心，哥会做好所有事情，你等着好消息就行。"
又掰扯一阵，裴念星还是耐不住陶行亦的磨叽，在他的紧盯下删掉了视频，连回收站里的也彻底清除，离开的时候还被强塞了一口糖果，美名其曰能带来幸运。
-
办公室，陶行亦仔细翻看娄夏的全部资料。
13岁成为练习生，刚入公司就分配到了吴仁兴的B队，一待就是七年。
七年之间，他的同期队友要么已经升为乙级甚至是甲级，要么放弃训练已经解约，只有他一个人，雷打不动地坚守在丙级。
根据考勤记录来看，他非常勤奋，一年之间请假次数不超过十天，舞蹈、声乐、表演评级都不低，但就是一直无法升为真正的爱豆预备役。
无极限公司的艺人分为甲乙丙三个级别。
甲级是已成团出道的艺人，有定期曝光，加上从小积累的大量养成系死忠粉，流量很不错，公司掌握的大多数影视、综艺、代言资源都喂给了他们。
乙级艺人是出道预备役的练习生，分为1/2/3三个班级，班级内练习生分属不同的经纪人，每人每月有底薪，公司定期组织艺能考核，有自制综艺、微电影、小型公演等曝光机会。经过两到三年的粉丝累积，最终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出道成团，人选由公司内部决定，其他人被彻底放弃，解约回家抠脚。
丙级艺人就是最底层的练习生，每年固定招收一批，数量庞大，分为ABCDEF六队，每队人数不限，成员没有曝光和底薪，只有训练。每月月末进行团体考核和个人solo考核，考核结果向公司高层汇报，成绩太差可随时淘汰出去。每年年末组织一次大型丙级艺人公演，由艺能评委和粉丝联合投票，投票率达80%即可升为乙级，不限人数，被淘汰者一般都被公司解约，也有部分坚持训练，争取下一次丙级公演的机会。
对于养成系艺人来说，这是一座典型的金字塔结构，每个艺人最初都是别人的垫脚石。
在成为甲级艺人的道路上，遍地都是同期伙伴的落败身影。
对于公司来说，这几乎是一套完整的小型娱乐生态系统。
公司自产爱豆，自创舞台和周边，每年稳定增值。
大量的底层练习生为公司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即便每年都有一两个出道艺人塌房，但这也不会动摇公司根基，所有高层和粉丝都知道：
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在无极限，每个艺人都有不止一个的代餐。
而对于公司经纪人来说，眼光是实力中最重要的一项。
乙级艺人虽只是出道预备役，但只要经营得好，人气旺，流量高，数据好，照样可以带来大量收入。
所以每个经纪人都在全力训练自己手下的丙级艺人，希望其早日升级。
至于刚进公司被预判大概率会红的好苗子，各位经纪人总会八仙过海，各出奇招地抢人。
裴念星长得好看，也算抵偿了年级太大和没有舞蹈底子的劣势，所以吴仁兴硬是使了一些手段把他从D队要了过来。
吴仁兴手里握着一个丙级B队和六个乙级艺人，在公司经纪人里混得也算比较好，因为跟上层有点关系，资源也拿得也不少，挣得足够挥霍，只是贪心不足，还想通过压榨艺人的形式拿得更多。
而娄夏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每年公演的粉丝投票率都在50%左右，达不到及格水平，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作为一个偶像爱豆，娄夏的脸有些……一言难尽。
他参加了七次丙级公演，无一例外地陪跑，只是他一直强烈坚持，吴仁兴看他有些舞蹈老师的用处，勉强留着他。
如果有曝光机会，或许会有粉丝粉上他的励志人设，从而送他在公演中升级，但娄夏那张脸很不吸粉，这简直是一个死循环：没有粉丝—升不到乙级—没有曝光—没有粉丝。
陶行亦叹气，一般公司中出现不开窍得连最简单任务都完不成的实习生，他一般都是劝退的，浪费宝贵的时间对彼此的工作都不太尊重。
……他忽然想起，系统到现在都没有提示裴念星的对他的好感度有所增加，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没得到裴念星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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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我坚持不下去了，吴仁兴让我拿五十万给他，要不然就要跟公司说我违约的事情，真要走违约的手续我就得赔上一百多万，我根本没有这么多钱，我该怎么办啊……”
“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跟吴哥说说情……”
是娄夏刚发的信息。
裴念星盯着手机页面发呆，脑海中闪过无数场景。
他第一次被吴仁兴痛骂，是娄夏为他解围，安慰他。
他屡次被队友奚落刁难，也都是娄夏这个大哥哥出声阻止。
他不会跳舞，严重落后进度，是娄夏拿出空余时间主动帮他顺动作。
作为一个刚入公司的新人，他遭遇的是经纪人的辱骂，队友的鄙视，老师们的漠视。
只有娄夏对他表达善意，只有娄夏眼睛里真的看得到他。
现在娄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需要他的帮助。
他仿佛是无意识地，打开手机云端，把名为一串数字的音频下载下来，粘贴到对话框，手指放到发送按键上。
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公司发现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裴念星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键，慢慢打字：“娄哥，这是今天我偷听到的内容，或许会对你有用……”
是那段已经被陶行亦强制删除的音频，他录完的一瞬间就点击传输云端，跟陶行亦拖延那么久也是为了确保音频上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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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周日，上午八点，#黑心经纪人#词条冲上文娱榜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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