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穴鼠从不离开自己的巢穴。
他强大,但懒惰。认识乌修平后还变得纵欲和善妒。
面对乌修平低声下气的请求,他果断拒绝,“不要。下次再沾上那女的,你给我脱光再进来。”
乌修平进入黑市前藏好沈曙雀,他不敢把沈曙雀放在仁爱院,因为沈曙雀的血能让职业者等级清零,让10级以下的人患上诅咒,等死度日。同样,他也不敢把沈曙雀带入黑市,因为黑市上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乌修平敢自由出入,是因为他头上有人。
那个人就是89级的穴鼠。
黑市的无冕之王。
“我讨厌你那个鸟朋友。”穴鼠大大咧咧表达自己的恶意,“况且,你还为了她丢下我。我更讨厌她。”
“曙雀是我的朋友。”
“你把她放在我前面!”穴鼠激烈指责道:“少给我扯什么朋友不朋友。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女的,她还被疾病与瘟疫之神诅咒,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和她做朋友——至于你。要不是我给你接受工作,你和她是一个下场:找不到一点好处,连社会的边角料都算不上。”
乌修平咬住下嘴唇,该死的尊严在这一刻完全抛弃。他扶着墙,缓缓求着穴鼠,“我知道。可是,先生。我的朋友快死了。”
“哦。”穴鼠撑着下巴,撕开零食,“关我什么事。”
“可是……可是……”
“少把你的责任放在我身上。”穴鼠吧唧吧唧吃着妙脆角,碎屑不断掉在床上,他道:“如果你不救你的平叔。你的朋友就不会重伤垂死。乌鸦,说到底,你搞不清楚一切是谁的错。”
他招招手,让乌修平将脸放在他手心。而他自己则用手指摸索乌修平在战斗残留下的擦伤,“你应该把平叔杀掉,或者,交还给对方。”
乌修平浑身僵硬。
比起前一个提议,后者才真正的超出他的意料。
“如果你愿意交出那个平叔。我可以帮你圆场,当然作为一点赠品,我会帮你治疗你的鸟朋友。”穴鼠用手指一个一个插着妙脆角,声调愉悦,边说话,边咔咔一个一个吃掉手指上的妙脆角,“很划算对吧。这样所有人都会开心。你的朋友、你的孤儿院,还有我……”
乌修平猛然推开穴鼠。
他来的时候被迫清洗一遍,穴鼠不喜欢别人的味道。这个慵懒的强者将巢穴打造得密不透风,里面的空气日经月累全部是他自己的味道,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唯一的例外是乌修平。
他允许他的空气里有乌修平的味道。
仅此而已。
“开什么玩笑。你让我把平叔还回去?”乌修平慷慨激昂道:“这种事情怎么做得到,我……”
“那就让沈曙雀死掉吧。”穴鼠冷酷下断定,“看来,你的朋友比不上没谈过的初恋。”
初恋。
是了。
乌修平一直对平叔抱有不雅的心思,可是穴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你的饮料里加过吐真剂。”穴鼠毫无廉耻地说道:“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和人出去乱搞。你要是乱搞,我就剁了你的吊,腌起来当标本。”
乌修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穴鼠这么做太过分太过激,又潜意识觉得这确实是穴鼠能做出来的事情。他试着给穴鼠找借口,告诉自己穴鼠将自己视为所有物,这个可憎的强者不允许外人觊觎他巢穴的物件。
乌修平大叫道:“那你剁啊!你有种就把我也一块剁了。”
穴鼠脸色变化。他停下咀嚼,嘴里的炸物渣滓干巴巴排列着。主灯随电线摇摆左右摇晃起来,光线明暗晦涩不同灰度轮番在穴鼠脸上游走。他将零食袋团成一块狠狠摔在乌修平脸上,“你威胁我。”
零食碎渣和油腻包装袋铺天盖地。
“是你先威胁我的。”乌修平用声音壮胆,“除了最开始……我一直听你的话,安分守己,从不怀疑你。穴鼠先生,是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仁爱院的大家,你明明知道曙雀是我最好的朋友。”
“够了。”穴鼠粗暴打断乌修平的话,“我是不会给你药水。我就要看着你那个鸟朋友死掉——乌修平。你的平叔会死得很惨,我向你保证,整个世界就是这样。”
他凝视着乌修平的脸,许久,露出八颗白净整洁的牙齿。
“没有我,你乌修平算什么东西。”
这是乌修平在穴鼠巢穴待得最短的一次。
往日,穴鼠总要留他度过好几个时辰,两个人聊着聊着,穴鼠的手胡乱长到乌修平的肩膀、胸膛、腹部、大腿根上。他们的嘴唇擦过彼此的耳廓,带着一点燥热的痒意,开始濡湿,逐渐地咬出一个一个深色的牙印。
乌修平不愿意让仁爱院的大家知道这关系。
正如他为自己是个同性恋感到自卑。除了沈曙雀,他不想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害怕仁爱院里的姥姥、修女,和稍微知事的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害怕他们露出平叔当时的表情。
茫然。无措。恐惧。厌恶。
平叔。平叔。
不。现在不应该继续想平叔。应该想想曙雀。乌修平按压自己的手,他现在真想冲入仁爱院里,找叶生光给自己上一剂“禅心”,叫他乱糟糟的脑子冷静下来。
可不行。
他爬上荒山,扫开充当掩盖的杂草与破草席,将山洞里的沈曙雀背起来,“阿雀,你感觉怎么样。”
昏昏欲睡的沈曙雀脑袋耷拉在乌修平肩膀上,胸口半敞开,涂上酒精,缠上纱布。乌修平去找穴鼠求救的时间里,鲜血已刺过五六层纱布,在最外层氲开。乌修平也找不到什么平稳的运输工具,脱下外套,**上半身背着沈曙雀,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
童姥姥为他们找到一栋漏风烂尾楼,并施展了【一切皆空】,消除他们来的痕迹。
“修平。”童姥姥处理这一切,全程没有接近沈曙雀。她看向沈曙雀的目光怜悯,又有多种复杂情绪,偶然地夹杂着不知味。乌修平至今都不理解童姥姥为什么这么看待曙雀,可他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又十分理解童姥姥的举动。
寻常人接触沈曙雀,会死。
整个仁爱院,唯有乌修平可以无视沈曙雀的诅咒,亲密得照顾她。
这大概是诅咒的力量吧。
童姥姥道:“院里还有几瓶疗愈药水。修平。处理好曙雀的血。”
乌修平频频点头。沈曙雀咳嗽好几声,又吐出一些污血。
她痛苦地颦眉,脸颊左右两块肉不规则抽搐起来,牙齿上都是粘稠的血沫。乌修平用纱布一点一点吸掉那些血,隔着一道门,将今日战斗的细节告知童姥姥。
“姥姥。”乌修平认错道:“对方冲我来,是我拖累了阿雀。”
童姥姥:“你做错了什么。”
乌修平没想明白这是指责还是安慰。童姥姥继续说道:“你已经尽力了。修平。安生变成这样,谁也没想到。”
童姥姥也要放弃平叔吗?乌修平牙齿咬紧。他环抱着沈曙雀,挚友微弱的跳动的脉搏提醒他: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存在。他不愿意放弃曙雀的生命,也不愿意放弃救了他养过他,给他最初爱恋幻想的平叔。
“平叔,他。”乌修平难以启齿,他声音不自觉哽噎,“他怎么样。”
难道真的要和穴鼠说得那般?交出已经变成人彘的平叔换取整个仁爱院的平安吗?可穴鼠作为高高在上的89级,对待沈曙雀尚且如此,真的会善待仁爱院那些连自主生活能力都没有的孩子吗?
月光泼在烂尾楼里,从这个角度,乌修平能清楚看到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巨型显示屏与梦幻投影发出滔天音乐与宣传口号。而在他们组成的宏伟人造极光下,是匍匐成一片的棚户区,少数的黄白灯光一颗一颗点亮,熄灭,组成繁华城市的陪衬。
仁爱院就在俯倒的阴影中。月光照亮它最顶层的避雷针,乌修平能辨认出二楼的神像,以及从窗口渺渺的昏黄灯光。
“平安生是个好孩子。”童姥姥道:“他与他的朋友来之前,仁爱院已经断电断水半年。”
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诉说最难熬的日子,“那年夏天,我、明、珍妮共同维持着仁爱院。直到我们遇到一位孕妇。”
“她看上去很糟糕,肚子巨大,身子矮小,非常抗拒前往医院救治,苦苦哀求我们收留她。我们三人……便决定将她带回仁爱院。”
“当天晚上,她难产大出血,死了。”
为孕妇接生的珍妮道姑怀抱着沾满血和秽物的女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等级从45掉落到40,接着是39、38级……
半年后,珍妮道姑彻底跌落成普通人,呕血而死。临死前,她手里还拿着一瓶刚泡好的奶粉。半岁大的沈曙雀,坐在摇篮里爆发出有生以来最嘹亮的哭声——不知道是饥饿,还是因为她生平第二次接触死亡。
“旧时代将这类医疗事故,统称为‘职业暴露’。”童姥姥道:“现在的时代,反而笼统得总结为‘疾病与瘟疫之神的诅咒’。”
诅咒让童姥姥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当年的童尼姑、明修女、珍妮道姑三人虽有不同的信仰,却达成一个共同的美好愿景。她们盘下破产清算的仁爱院,从公立改为私立,照顾里面被社会淘汰的孩子与残疾患者,她们三个人一个专司防御,一个专司疗愈,一个专司攻击,形成完美的三角组合。
直到那位孕妇出现,坚硬的三角永远失去了一角。
“我不喜欢曙雀。”童姥姥表露心声,“我永远无法喜欢曙雀这孩子。她是我最好最强大的朋友换来的一个……永远的10级。”
乌修平感到怀中人轻微地动静。
他抬起手,盖住沈曙雀的脸与耳朵。
他看不清沈曙雀的表情。
“珍妮等级下降时,我们大吵一架。为了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我尝试把曙雀丢掉,我想可能这是个范围类诅咒呢?我和明都拼命升级、找各种偏方,我们甚至想过抛弃道德,使用违禁手法——但最终,我们什么都没做到——曙雀活下来了,珍妮死了。”
“珍妮说,曙雀有什么错呢?”
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又有什么错呢?
“强者付出生命,最终只救回一个弱者。听上去就是一个很可笑的故事。但是,我、明、珍妮曾一直相信,人的生命不是由等级、力量、财富、权利决定的。”
童姥姥隔着门,乌修平同样看不清她的表情。
“曙雀活下来了。曙雀活下来了。”童姥姥道:“修平。”
为什么平安生不可以呢?
沈曙雀:有身世来源的被诅咒者。
乌修平:身世不明的被诅咒者。
——*——
你们不愧是挚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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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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